泡個鹽水浴,再遊去泉眼過一遍身,這般算是乾淨了。之後,她會把曬乾的羊皮取下來拖進洞裡,鋪在碎骨堆成的“床架”上。
有窩有食,練劍鍛體,她儘全力讓自己活出個人樣。
又過半月,和風漸暖。當樹上的鳥雀下了蛋,她也換了口味,爬上樹掏鳥蛋吃。
再半月她學會了“采蜜”,林間的野花成了她的客棧。有時候,為了吃口甜的她還會跟著熊走,等它把黃蜂得罪完了,她再遊去撿漏。
穀雨將至,她已不再為吃食發愁。
岩洞裡貼著肉條,掛著魚乾,角落堆著風乾的蜥蜴和老鼠,還有一朵盛了蜂蜜的、萎靡的花。
之後,她愈發專注練劍,從刺到劈,從撩到掛,從斬到掃。
到底是劍修大能,哪怕換了蛇身也不妨礙她修劍,反而讓她更了解作為一條蛇該怎麼協調身體出劍。
然,劍修不比尋常修士,他們一旦劍術有成必須出關磨練,閉門造車是萬萬不行的。
慕少微決定踐行劍修的原則,出門挑個合適的對手磨劍,誰知穀雨時節山中草藥良多,野獸也開始下崽,為了給家中攢些銀錢,再危險的地方人也會來。
她居然見著人了,在深山老林的邊緣。
*
劍修是強,但運氣不詳。
譬如慕少微,她今次出門隻是想找個比她大一圈的對手乾架,比如溪邊的□□,不料一個沒注意就被鷹一把逮走,將她提回去喂給小鷹。
鷹飛得多高多快啊,眨眼出了深山。眼見離地越來越高,鷹正向著懸崖飛去——根據墜崖必得大能傳承的說法……她覺得自己沒那個運氣。
輪到她,那就是“山坳裡的野獸喜得從天而降的蛇屍”。
對,她是大能本身,一般是彆人的機緣。就像現在鷹帶她飛出了深山,也不知她洞府裡的肉乾會便宜了誰,真是想想都氣!
有氣就發,她一見下方是片湖,掉下去估計摔不死,便乾脆利落地給了鷹一劍。
蛇尾利索地斬過鷹的腳脖子,鷹慘叫一聲猛地放開了她。
好在前世有飛的經驗,她儘量繃直蛇身,讓自己化作一根“針”。蛇尾朝向湖麵,蛇頭昂得筆直,急速下墜。倏忽,她紮破平靜的水麵,一頭栽了進去。
“噗通!”
湖岸邊,樹蔭下,老獵戶帶著七八個人進山,正背著竹簍挖草藥和野菜。
乍聽得一聲輕響,離得近的人朝湖中看去,定睛一看道:“有魚……誒,是條蛇?”
“蛇?什麼蛇?”另一人立刻湊了過去,“正好捉了兩隻山雞,咱們把那蛇也帶回去,放灶上一塊燉了!誒,不行,是條小蛇。”
拇指粗的蛇能有什麼肉,三指粗的蛇下鍋才夠格,不然就白瞎了兩隻山雞。
怪的是,那蛇有點機靈,它本是朝著他們遊來,結果在中途停頓,一個猛子紮湖裡去了,很快不見。
“逃了?”那人的話中不無遺憾,“瞧著像條‘草上飛’,不燉雞也能賣給藥鋪子。”
“草上飛是什麼?那條不是水蛇?”
“是烏風!”那人道,“就是烏梢,我在藥鋪打過雜,不會看錯的。”
“這麼小的蛇藥鋪也收?”
“收,怎麼不收,泡了酒還能賣三百文銅錢,能換三鬥糧了。”
兩人歎著“怎麼讓它跑了”,又離開此處,跟著鄉親往獵戶布置的陷阱走去,期待能捉個大貨。
而當他們遠去,背影被草淹沒,早已上岸的小蛇才從草叢中冒出頭來,蛇眼中泛著沉思的光。
這是她出生後第一次見到人,活人。
但在見到他們之後,她並無欣喜,有的隻是對一件事塵埃落定的了然:他們是凡人,她切切實實投生在了凡間,還淪為畜生。
好了,回到修界的路隻會更長更曲折,她必須物色一個有靈根的凡人合作,還得確保對方不會在得到仙緣後反水。
蛇尾拍打著地麵,她的心情略顯煩躁。
思量片刻,她還是遠遠綴在了那群人後頭,打算摸清活人居住的村落在哪,也好讓她挑一挑人。
不過,不知是蛇“耳”產生的偏差,還是時過境遷、言語生變,她剛在岸邊聽了他們一嘴的話,卻發現沒一句聽得懂。
那不是她所熟悉的凡間官話,也不是修界官話,更像是一種地方語言。
如此,她更要跟上去看看他們的用字,作為一條蛇她實在無法與他們交流,要是連用字也不同,可就絕了她的路了。
她無從得知今夕是何年,即使找到了人選,她也不知該如何利誘,畢竟對方不一定識得修界的古語,更不會明白她給的是什麼功法。
不認識就不識貨,不識貨就不會上鉤,不上鉤她怎麼辦?
不得人修遮掩氣息的妖修闖不過彌天大界,這是定死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