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一種微妙的氣氛中結束。
沈清辭最後那“物歸原主”的舉動，無疑為今晚的亮相畫上了一個極具衝擊力的句號。離場時，不少人主動上前與她和霍寒庭寒暄，態度比入場時熱情了不止一籌。
林夫人更是親自將他們送到門口，拉著沈清辭的手又說了幾句體己話，眼神裡的欣賞幾乎不加掩飾。
回程的車上，氣氛比來時更加凝滯。
車窗外的流光溢彩飛速掠過，映照在霍寒庭冷硬的側臉上，明暗不定。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仿佛身邊坐著的隻是一團空氣。
沈清辭也樂得清靜，將頭偏向車窗，看著窗外熟悉的城市夜景，內心卻遠不如表麵平靜。今晚發生的一切，像走馬燈一樣在她腦中回放。趙倩的挑釁，拍賣會的博弈……她看似應對得當，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一百萬。”
低沉而冷冽的男聲突兀地在寂靜的車廂內響起，打破了沉默。
沈清辭心頭一跳，緩緩轉過頭。
霍寒庭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正看著她，那雙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像浸了寒潭的墨玉。
“倒是大手筆。”他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用這種方式收買人心，沈清辭，你的手段，確實比我想象的要高明。”
收買人心？
沈清辭心底泛起一絲涼意，隨即又覺得可笑。在他眼裡，她無論做什麼，都帶著目的和算計。
“那不是霍家的錢。”她平靜地回應，目光坦然地看著他，“是我自己的投資所得。我認為用於慈善，很有意義。”
“你自己的投資所得？”霍寒庭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你是指，你動用你那點可憐的私房錢，在股市裡投機取巧賺來的那點錢？”
他果然知道！他甚至清楚她資金的來源！
沈清辭攥緊了手指，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合法合規的投資，談不上投機取巧。至於錢多錢少，用於正途，便是有意義。”
“正途？”霍寒庭身體微微前傾，強大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沈清辭，“打著慈善的旗號，為自己洗刷汙名，樹立形象，這就是你所謂的正途？”
他的話語像刀子一樣鋒利，毫不留情地撕開她行為的外衣，試圖窺探內裡的“真相”。
沈清辭迎著他逼視的目光，沒有閃躲。她知道，此刻任何一絲心虛都會被他無限放大。
“我做這件事，問心無愧。”她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如果因此能讓彆人對我有所改觀，那是附帶的結果，並非我的初衷。我的初衷，隻是覺得那條項鏈對林夫人意義特殊，而貧困女童的教育，值得幫助。”
“問心無愧？”霍寒庭重複著這四個字，眼神愈發冰冷深邃，“沈清辭，你嘴裡到底有幾句真話？”
他猛地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微微蹙眉。
“告訴我，”他逼近她，溫熱的呼吸帶著淡淡的酒氣拂過她的臉頰，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危險的意味，“你處心積慮地改變形象，討好蘇蔓，接近林家，甚至不惜砸下重金……你到底想做什麼？嗯？”
“是想證明你配得上‘霍太太’這個位置？還是……”
他的目光銳利如箭，仿佛要射穿她的靈魂。
“為你那個好姐姐，或者彆的什麼人，在霍家，在我身邊，鋪一條更好的路？”
這句話如同驚雷，在沈清辭耳邊炸響。
他不僅懷疑她，甚至將她的動機扭曲到了最不堪的地步！他認為她所有的改變和努力，都是為了給沈清瀾或者彆的潛在合作者做內應？
巨大的委屈和憤怒瞬間湧上心頭，又被她死死壓下。她不能動怒，動怒就輸了。
沈清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寫滿了不信任和掌控欲的臉，忽然覺得一陣深深的疲憊。
她用力，一點點掙開他鉗製的手腕，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一種疏離的平靜：
“霍寒庭，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活在無儘的算計和博弈裡。”
她轉過頭，再次看向窗外，隻留給他一個冷漠的側影。
“如果你非要給我的每一個行為都安上一個陰謀論的解釋，那隨你。”
“我隻是，不想再像以前那樣活著而已。”
車廂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霍寒庭看著她倔強的背影，手腕上似乎還殘留著她掙脫時的力道和……那瞬間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類似於受傷的情緒？
他煩躁地鬆了鬆領結，靠回椅背，點燃了一支雪茄。
煙霧繚繞中，他深邃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個與他近在咫尺，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的女人。
不想再像以前那樣活著？
那你想怎樣活著？
沈清辭，你的心裡，到底藏著什麼？
這場無聲的硝煙，在密閉的車廂裡彌漫，直到車子駛入霍家大宅，也未能散去。
而他們之間的鴻溝，似乎在這一夜，又加深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