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雖然不明所以,還是趕緊找來了之前給小楓認字用的、快禿了的毛筆和一小塊磨得發黑的墨錠,還有一張包過東西的粗糙廢紙。
蕭山接過筆,手指因為虛弱而微微顫抖,但他的眼神卻異常專注凝練。他蘸了極少的一點墨,在粗糙的紙麵上,極其快速地勾勒了幾個奇特的、沈青完全看不懂的符號,那符號結構古奧,帶著一種冰冷的鐵血氣息。
然後,他在符號下方,寫下了一個極其簡短的地址和一個人名代號,字跡瘦硬淩厲,透著一股殺伐之氣。
寫完後,他吹乾墨跡,將紙條仔細折好,遞給沈青,語氣鄭重:“……將此物,交予屯西驛館,後日抵埠的……北地行商首領。他……腰間佩一殘玉。言明……‘舊友托付,急購糧油,市價結算,銀貨兩訖’。切記。”
沈青接過那張輕飄飄卻仿佛重若千鈞的紙條,心臟狂跳。她看著蕭山蒼白而鄭重的臉,瞬間明白了,他在動用自己隱藏的力量!他在冒險!
“蕭大哥,這……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沈青擔憂地問。
蕭山閉上眼,微微搖頭:“……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速去。”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氣勢。
沈青不再猶豫,將紙條小心翼翼藏入懷中,趁著天色將暗未暗,壓低鬥笠,快步朝屯西驛館走去。她的心怦怦直跳,既緊張又充滿期待,仿佛握著一把絕境中唯一的鑰匙。
她按照蕭山的指示,順利找到了那個佩戴殘玉、氣質精悍的北地行商首領。對方看到紙條上的符號和字跡時,臉色驟然一變,眼神瞬間變得無比恭敬和銳利,仔細打量了沈青一番,卻什麼也沒多問,隻是鄭重接過紙條,沉聲道:“姑娘放心,貨物後日準時送達指定地點,分文不取。”
沈青嚇了一跳,連忙擺手:“不不不,市價結算,銀貨兩訖!這是…這是囑咐!”
那首領愣了一下,若有所思,隨即點頭:“明白了。依姑娘所言。”
事情順利得超乎想象。沈青懷揣著巨大的秘密和希望,腳步輕快地往回走。然而,就在她即將拐進自家巷口時,眼角的餘光猛地瞥見王扒皮的心腹錢貴,正鬼鬼祟祟地從她家院牆的拐角處溜走,臉上帶著一絲得逞的陰笑!
沈青的心猛地一沉!不好!他剛才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她快步衝回家,檢查院牆四周,赫然在牆根一個不起眼的縫隙裡,發現了一小撮不該出現在那裡的、顏色奇怪的粉末!
她的血瞬間涼了半截!栽贓!他們又想栽贓!而且這次,很可能就趁她剛才出去的時候,已經把“贓物”塞進她家裡了!
就在她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裡屋傳來蕭山冷靜的聲音:“……可是有異?”
沈青急忙將發現粉末和看到錢貴的事說了。
蕭山聽完,沉默片刻,竟沒有絲毫慌亂,隻是淡淡道:“……來得正好。”
他示意沈青靠近,低聲迅速吩咐了幾句。
沈青越聽眼睛睜得越大,最後,臉上露出了混合著震驚和佩服的神情,重重地點了點頭。
當夜,月黑風高。幾條鬼鬼祟祟的黑影,在王扒皮的親自帶領下,悄無聲息地摸到了沈青家破敗的院牆外。
“動作都快點兒!把東西給我塞進去!明天一早,我就帶人來搜!人贓並獲,看那小賤人怎麼死!”王扒皮壓低聲音,惡狠狠地吩咐道。
錢貴和另一個跟班連忙點頭,掏出幾個小包裹,就要翻牆而入。
突然!
“啪嗒!”一聲輕響,不知從哪兒飛來一顆小石子,精準地打在了錢貴手上,疼得他“哎喲”一聲,包裹掉在地上。
“誰?!”王扒皮嚇了一跳,緊張地四處張望。
四周寂靜無聲,隻有風吹過破屋簷的嗚咽。
“媽的,見鬼了!”王扒皮罵罵咧咧,催促道,“快點!”
錢貴揉著手,彎腰去撿包裹。就在這時——
“咻——啪!”
又一顆石子,力道更大,直接打中了他的膝彎!
“嗷!”錢貴慘叫一聲,單膝跪倒在地。
緊接著,從不同的方向,接二連三地飛來石子,精準地打在王扒皮和兩個跟班的身上、臉上!不致命,但疼得要命!
“有埋伏!快跑!”王扒皮魂飛魄散,也顧不上什麼栽贓了,抱頭鼠竄。
錢貴和另一個跟班也連滾帶爬地跟著跑,連掉在地上的“贓物”都顧不上了。
黑暗中,幾個身影從不同的角落悄然隱去。那是張秀姑的丈夫李大軍和他的幾個袍澤兄弟,他們受了沈青的緊急求助,暗中埋伏已久。
沈青從門縫裡看到王扒皮狼狽逃竄的背影,長長鬆了一口氣,手心全是汗。她回頭看向裡屋,蕭山依舊安靜地靠坐著,仿佛一切儘在掌握。
然而,他們都不知道,在更遠的黑暗處,有一雙陰冷的眼睛,將今晚這場短暫的鬨劇儘收眼底。那雙眼睛的主人,目光在王扒皮的愚蠢和沈青家看似“僥幸”的防禦之間轉了轉,最終,落在了那扇緊閉的、藏著某個重要人物的破門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玩味的笑意。
“有點意思……”他低聲自語,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融入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