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夕闕神情平淡,微微仰頭看他,他那身青色衣物早已被血洇透呈現一種濃黑的顏色,她並未碰多久,手腕被人攥住。
聞驚遙用了些力道製止:“臟。”
慕夕闕抬眸看他:“我臟?”
“不是。”聞驚遙當即否認,“血臟,彆碰。”
慕夕闕也不抽手,就任他握住,她盯著他的傷口:“再往下幾公分便是你的命門了,能傷你至此,這人還挺厲害。”
聞驚遙低頭看她,兩人距離太近,她一心鑽研他的傷口,臉幾乎要貼在他身上,根根長睫分明。
誠如她所說,那人實力強勁。
聞驚遙扣住她的手腕,指尖無意識蜷了蜷,問道:“夕闕,你今日可有出門?”
慕夕闕眉梢微揚:“出去乾什麼,你走後我睡了會兒,剛沐浴完,等你來找我,怎麼?”
聞驚遙看了她許久,慕夕闕坦坦蕩蕩,沒有半分心虛。
末了,少年抬手,替她摘去落在發頂上的落花。
“無事,隻是問一問。”
兩人身量差了一頭,雙目對視,聞驚遙看著她的眼眸。
與那女子對視之時,他在那一刻竟然想到了慕夕闕,仿佛她就在眼前。
“你要跟我貼到什麼時候?”慕夕闕冷不丁開口。
聞驚遙眨了眨眼,反應過來:“抱歉。”
他鬆手後退一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慕夕闕揉揉被他攥了許久的手腕,頭也不回朝屋內走去:“過來。”
聞驚遙悶不做聲跟上去,這是畫墨閣的主閣,四根漢白玉柱子支撐起來,雕欄玉砌,奢靡威嚴,他送的那些寢具物什規規矩矩擺了進來,將寢殿壘得滿滿當當。
“坐。”慕夕闕進去後也沒回頭,抬手指了指擱在前廳的竹榻,隨後她撥開珠簾走向後廳。
聞驚遙在榻邊坐下,筆直端正,目不斜視。
慕夕闕端著藥出來,瞧他這幅板正模樣,笑了聲走上前去,將托盤擱在竹榻上的小幾,一手直接去解少年腰封。
“夕闕。”聞驚遙反應很快,按住她的手,素來冷靜的眼眸中愣是瞧出了些倉皇,“……做什麼?”
慕夕闕柳眉微擰:“上藥啊,傷口這般深,你自己能處理?”
“聞家有醫師。”聞驚遙道,“不礙事的。”
慕夕闕嗤了一聲:“如今要亥時了,你家醫師晚上不休息?”
“……我自己也可以。”
“彆磨磨唧唧的,小時候我又不是沒幫你療過傷。”慕夕闕本就不是多有耐心的人,似乎惱了,跟過去懟他時候一模一樣,嗆得他說不出話。
慕夕闕從小就愛打架,奈何戰力太凶悍,除卻那些長老,弟子們無人敢跟她打,唯獨一個聞驚遙不怕,慕二小姐說打架,聞大少爺下一刻就板著臉拔劍。
有幾次聞驚遙受了傷,擔心朝蘊提著棍子揍她,兩小隻總會找個沒人的地方,慕夕闕偷偷摸摸給他療傷,傷好了自家阿娘就不會揍她了。
但那都是十歲前的事情了,如今他們十七歲了,已經從小蘿卜頭長到可以獨當一麵了。
在清心觀那十年也不是沒吃過皮肉苦,聞驚遙並不覺得這傷有需要她出手的地步,左右他自己回去也能療傷,可如今對上她的眼睛,她皺著眉好似要生氣了。
他最怕慕夕闕生氣,因為她會好幾日都不理他。
“……嗯。”聞驚遙鬆手,偏過頭。
慕夕闕動作麻溜,扯開他的腰封,將外衫連帶內衫扒開。
十七歲的少年身量抽條般猛長,寬肩窄腰,肌理分明,半褪的青衫和雪白裡衣層疊堆下,他微微偏頭,高束的馬尾有些搭在肩上,腰背筆直,坐如青鬆。
慕夕闕將他紅透的耳根儘收眼底,並未出聲點破,她站在他身前,微微彎腰,隻用布帛鬆鬆束起的黑發垂下兩縷,在兩人之間搖搖晃晃。
柔軟的指腹觸碰上肩頭猙獰的傷,慕夕闕來回摸了摸,掌心貼在傷痕處,蘊出靈力替他止血,這是個漫長且細致的活兒,她索性站直身子按住他的肩膀。
“怎麼傷的?”
聞驚遙沒動,眸子半垂,說道:“今夜城外玉靈有異,二叔被害,另有十幾具死士屍身,我趕過去時凶手還未離開,我們過了招。”
“你二叔,聞時燁?”
“嗯。”
“還有呢?”慕夕闕瞥了眼他肩頭的傷。
聞驚遙喉口滾了滾,沉聲說道:“那是個女子,修為很高,我們境界興許隻有毫末之差,但她的打鬥經驗高於我。”
少年抬眸與慕夕闕對視,神色依舊平靜,即使被重傷也未有半分異樣,隻盯著慕夕闕道:“世家子弟接受係統訓教,體式有律可尋,即使是散修也總會有自己擅長的一脈,擅體能,擅刀,擅劍,擅陣,可她不一樣,她似乎什麼都學了。”
慕夕闕眼神慢慢冷下。
“她行快劍,劍招迅捷熟練,但又擅長用匕首這類短刃,還會陣術。”
慕夕闕懶懶道:“興許是個天才,什麼都會呢。”
“這世間能人輩出,她自然稱得上是天才,若一心向道還好。”聞驚遙並不吝嗇誇獎,話鋒一轉,“但她殺心太重,那十幾具屍身都是一劍封喉,我與她交手之時也能覺察出她的戾氣,她的殺招像是長年累月練出來的。”
可修道之人,忌造殺業。
聞驚遙沉沉看她:“她的招式我在海外仙島的書卷上見到過。”
慕夕闕按在他肩頭的手重了幾分,對上少年安靜漆黑的眼眸,她端著笑問他:“你懷疑她是海外仙島的人?”
聞驚遙偏頭看向她按在肩頭的手,沉聲道:“不一定,但她應當去過海外仙島,有些招式像。”
慕夕闕倒實在沒想到聞驚遙這般博學廣知,她沒說話,垂眼遮住眸底晦澀,掌心運轉靈力將他肩頭汩汩流出的血消去。
頭一回慶幸,還好她前世為了儘快修煉什麼都學一把,愣是將自己一手的慕家劍法與那些功法融合,打成了自成一派的慕二獨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