祟種已除,各個門派也便不用再列陣除祟了。
曠懸愣愣看著地上的屍身,倏然抬眸,狠厲目光直看向慕夕闕:“你竟敢殺鶴階弟子!”
慕夕闕皺皺眉,佯裝不知地問:“仙長,不渡刀是你帶來的,穢毒是你要查的,除祟的規矩是你說的,阿煥是不渡刀指向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哦,我知道了。”她說到那裡頓了頓,笑著說:“還是說仙長生氣是因為不渡刀指向的是鶴階弟子,而不是彆人?”
這話中寒意便深邃了,在場所有世家幾乎都能聽懂,慕夕闕這明擺著在告訴他們,鶴階提前知曉不渡刀會指向誰。
有些人望向藺九塵,他正站在慕家隊列前,給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慕家弟子擦淚。
大難不死,劫後餘生,這些年輕弟子根本止不住後怕。
畢竟若真的被不渡刀指認了,那幾乎隻有死路一條。
薑榆哭著嘟囔:“師兄,還好你沒事。”
“彆哭了,醜死了。”藺九塵皺眉,掏出乾淨的手帕在薑榆臉上胡亂揉揉。
薑榆搖頭想躲:“大師兄,你摁著我鼻子了!”
藺九塵護短,最護這些弟子,將心比心,慕家弟子們也都聽他的話。
曠懸唇瓣哆嗦,花白的胡須氣得發抖。
慕夕闕在笑,眸底卻並未有半分笑意,她盯著曠懸氣憤又悲痛的臉,冷聲說:“難道鶴階弟子的命是命,我師兄的命便不是命?”
曠懸低聲厲喝:“慕夕闕!”
師盈虛接話:“不是你們說的見到被穢毒侵染之人,會出手斬殺嗎,真殺了你又不樂意了——唔,唔!”
話說了一半,被匆匆趕來的師家弟子捂住嘴。
弟子擠眉弄眼,架著師盈虛走,邊走邊求:“姑奶奶啊,咱閉嘴吧。”
藺九塵遙遙看過來,隔著十餘人看向慕夕闕,她站在聞驚遙身側,今日本該是她的訂婚宴,應當歡歡喜喜訂婚點契,可似乎總有人不想他們訂成婚。
他垂下眼睫,反轉手掌,腕間掛了一根編織的藍色手繩,這是前日慕夕闕贈他的。
他和薑榆都有一根,薑榆說這是慕夕闕親手編的,有辟邪除晦之效,慕夕闕長這麼大何時做過手藝品,薑榆將這東西帶給他的時候,藺九塵嘴上嫌棄,又嫌醜又嫌膩歪,但也確實回去便戴上了。
那手繩安靜貼著他的腕間,隻有微弱的靈力波動。
……是這東西嗎?
保護他的,是這根手繩嗎?
曠懸已經氣急,恐他失態將鶴階計謀泄露,白望舟匆匆招呼弟子將阿煥的屍身抬走,給曠懸遞了個眼神。
能在鶴階當這麼多年長老,自是有些本事的,曠懸強行壓製怒火。
白望舟笑盈盈拱手行禮:“多謝藺公子和慕二小姐幫忙除祟,此為我鶴階之錯,今日這事需得上報鶴階,點契禮無法再觀賞了,請恕鶴階失禮。”
他彎下腰,眸中暗光滑過:“祝慕二小姐與聞少主百年好合,此後一帆風順,安定康健。”
慕夕闕臉上掛著笑,上前攙扶起他:“長老客氣了,請快些忙自己的事吧。”
白望舟直起身,似笑非笑看著慕夕闕,方才他也想明白了,如今穢毒隻有祭墟和鶴階有,慕夕闕不可能去祭墟找來穢毒,那阿煥身上的穢毒,應是聞時燁從鶴階拿的那一瓶。
殺聞時燁的人,難道是她嗎?
慕夕闕與他對視,不躲不避,從容帶笑。
白望舟和曠懸轉身,帶著三十餘位鶴階弟子離去。
經此一事,鶴階於十三州麵前出了醜,大家也不是傻子,來這場訂婚宴的大多都是各家的家主或少主,腦力過人,對這種爭鬥知而不宣罷了。
鶴階本意應是想構陷慕家之人,其中必有一因是不想兩家結成這樁婚事,畢竟無人不知,慕家是衝著聞家兵力去的,而之所以需要聞家援助,歸根到底,還是為了威懾鶴階。
點契禮還沒結束,大家該就坐的就坐,宛若什麼都沒發生,慕夕闕和聞驚遙並肩朝禮台走去,路過燕家陣營,燕如珩喊住了她。
“小夕。”
慕夕闕停下,轉身看他,牽出笑:“怎麼了?”
聞驚遙也停下,隔著慕夕闕看向燕如珩,後者宛如沒瞧見他,隻盯著慕夕闕。
燕如珩道:“鶴階若找你的事,可來尋我,我定會幫你。”
慕夕闕笑了聲:“行啊,多謝。”
她敏銳覺察到,自己說出這話,與她交握的手緊了緊,身側某人似乎吃了醋,握住她的力道重了些。
她剛說完,聞驚遙便拉著她走了。
兩人步於台上,台下之人重新就坐,朝蘊和聞承禺重新祭出族譜。
在聞承禺動手寫下慕夕闕的八字前,他沉沉看了她一眼,麵無表情,眸色深沉,而慕夕闕不躲不避,淡然與之對視,毫無畏懼與心虛。
聞承禺並未多說其它的話,收回目光,和朝蘊一起在兩家族譜上刻下慕夕闕和聞驚遙的八字,一筆一劃,端正肅重。
隨著兩道金光隱入族譜,兩行字被點亮。
司正高呼:“點契禮成——”
慕夕闕與聞驚遙麵對麵,隔著兩步距離,她笑了笑,沒忽視聞驚遙眼底的情意。
少年時的聞驚遙,確實喜歡她,並且情根深種。
訂婚宴結束後,聞家還得招待用餐,雖然估摸著一半人都無心再用膳,但聞家和慕家聲望重,除了鶴階無顏再待在這裡外,還無人敢提前離場給兩家難堪。
聞家用膳素來清淡,因著要招待賓客,聞家還特意從外請的廚子,沒讓自家膳房備餐。
慕夕闕和聞驚遙被朝蘊和莊漪禾扯著見了幾個頗有威望的前輩,一起飲了幾杯酒,可聞少主似乎不太會喝,兩杯下肚便嗆住了。
莊漪禾笑笑:“我兒沒喝過酒,大家見諒。”
朝蘊嗔了慕夕闕一眼:“小夕也不常喝,但酒量還是比驚遙好些的。”
眼見有人要灌酒,朝蘊給慕夕闕使了個眼色,她了然,笑了笑扯著聞驚遙便要離場:“前輩慢慢喝,聞少主瞧著有些醉了,我便帶他先離場。”
說聞驚遙醉了,也並非是應付的話。
慕夕闕牽著他往他自己小院走時,能明顯覺出聞驚遙狀態不對,任她牽著,板板正正跟她走,但實際上完全沒有自己的主觀判斷。
聞驚遙的住處在主宅東南角,是聞家最偏僻寂靜之地,他這人好似吃慣了苦,衣食住行上絲毫不像個世家少主,旁的家族再沒有一人能像他這樣“苛待”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