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火車站的出口處,人聲鼎沸。
火車站到處都是背著大包小包的旅客,自行車鈴聲、小販的吆喝聲、火車的汽笛聲混在一起,熱鬨得讓人頭疼。
孫父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左腿明顯跛著,每走一步都要扶著旁邊的欄杆,額頭上的汗珠順著皺紋往下淌,把褂子都浸濕了一片。
他手裡拎著個破舊的包,裡麵裝著給女兒帶的土特產:一壇子自家醃的鹹菜,一袋子曬乾的花生,還有一件沒織完的毛衣——孫語靈上次打電話說,首都的冬天冷,他就想著織件毛衣給女兒寄過來,可現在,毛衣還沒織完,女兒就沒了。
“讓讓,讓讓!”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急匆匆地從孫父身邊走過,不小心撞了他一下,隻隨口說了句“抱歉”,就頭也不回地走。
孫父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幸好及時扶住了欄杆。他沒心思計較,隻是低下頭,對著帆布包小聲呢喃:“靈兒啊,爹來晚了……爹不該讓你一個人來城裡學舞蹈,要是當初不讓你學,你是不是就不會出事了……”
他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的孫語靈穿著洗得發白的練功服,手裡拿著一張縣級舞蹈比賽的獎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孫父用粗糙的手指反複摩挲著照片上女兒的笑臉,眼淚滴在照片邊緣,暈開了一圈圈細小的濕痕。
“靈兒啊,你還記得不?你小時候就喜歡在院子裡跳舞,對著雞啊鴨啊地跳,說以後要去首都學舞蹈,要當大明星。”
孫父的聲音哽咽著,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挪,“爹沒用,是個農村人,沒本事。可你怎麼就這麼狠心,丟下爹一個人走了呢?上次你打電話還說,等放寒假了就回家,給爹跳你新學的舞,怎麼說沒就沒了……”
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回頭看他,有人露出同情的眼神,有人隻是匆匆一瞥就移開了目光。
一個賣烤紅薯的大爺看著他可憐,遞過來一個熱乎乎的烤紅薯:“大爺,吃點東西吧,看你這模樣,肯定餓壞了。”
孫父接過烤紅薯,眼淚又掉了下來,聲音沙啞地說:“謝謝……謝謝大兄弟……我女兒……我女兒沒了,我來首都給她討說法……”
烤紅薯大爺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唉,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往前麵走,坐10路公交車,就能到舞蹈學院了,不過你這腿……”
“沒事,我能走。”孫父咬了一口烤紅薯,熱乎乎的紅薯順著喉嚨滑下去,稍微暖了點他冰涼的心。他謝過烤紅薯大爺,扶著欄杆,一步一步地朝著公交車站挪去。帆布包裡的鹹菜壇子偶爾發出碰撞的聲音,像是在陪著他一起難過。
而在另一邊,楊藝菲的工作室裡,氣氛卻有些凝重。
工作室租在一棟老式居民樓的二層,房間裡擺著一張老式辦公桌。
楊藝菲正盯著屏幕上《花樣年華》的後期剪輯畫麵,屏幕裡楊紅在麥田裡跳舞的場景,讓她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菲導!”助理拿著一疊文件快步跑進來,額頭上滿是汗珠,手裡的文件都被汗水浸濕了一角,“出事了!孫語靈的父親從老家來了,一路跛著腿走到首都,現在還在火車站附近打聽女兒的事,嘴裡一直念叨著要找舞蹈學院討說法!”
楊藝菲的手指頓在鼠標上,屏幕上的畫麵定格在楊紅微笑的瞬間。她抬頭看向助理,眼神複雜得很——有同情,有擔憂,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一個農村老人,從老家到首都這麼遠的路,肯定受了不少苦。你去查查他現在在哪兒,問問他願不願意見麵,我請他吃頓飯。”
助理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菲導,您真要見他?萬一他揪著孫語靈的事不放,鬨到媒體那裡,不僅會影響您的名聲,《花樣年華》馬上就要播出了,到時候收視率肯定會受影響!”
“他已經失去女兒了,夠慘了。”楊藝菲打斷他的話,語氣堅定,“我不能讓他再走投無路。給他一些資助,既是幫他,也是讓他彆再折騰——孫語靈的事,絕不能再擴大影響,不然楊紅的前途就毀了。”
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牛仔外套,剛走到門口,又回頭叮囑:“找個僻靜的小飯館,彆去大地方,免得被人看見。還有,把我上次從出版社拿的稿費帶一部分,彆太多,免得讓他覺得我是在收買他。”
“我知道了菲導,我這就去聯係!”助理點點頭,趕緊轉身去打電話——他記得工作室附近有個小飯館,老板是個老實人,平時沒什麼人去,正好適合見麵。
“我先去找他,你先把飯館訂好。”
楊藝菲走出工作室,沿著街邊慢慢往前走。街道上滿是自行車,路邊的商店門口掛著五顏六色的招牌,“大哥大”專賣店、錄像廳、旱冰場的招牌擠在一起,熱鬨得很。可楊藝菲沒心思看這些,心裡一直想著怎麼安撫孫父,怎麼才能不讓事情鬨大。
她走到公交站,等著去火車站方向的公交車。楊藝菲找了個角落站著,掏出兜裡的BP機看了看,助理還沒發來消息,估計還在聯係孫父。
就在這時,她沒注意到,街角停著一輛黑色的桑塔納——這在當時可是身份的象征,一般人根本坐不起。車裡,覃升的助理小陳正舉著一台理光相機,鏡頭死死地盯著楊藝菲的背影,“哢嚓哢嚓”地拍著照。
小陳放下相機,看著照片裡楊藝菲穿著牛仔外套、站在公交站台上的樣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從副駕駛座上拿起一個筆記本,上麵記著楊藝菲最近的行蹤:昨天去了舞蹈學院,今天從工作室出來,看方向是要去火車站。
“覃總果然沒猜錯,羅菲肯定會去找孫父。”小陳小聲嘀咕著,又舉起相機,對著楊藝菲拍了幾張,“有了這些照片,以後要牽製她,可就容易多了。”
他發動汽車,悄悄地跟在後麵。公交車裡擠滿了人,楊藝菲抓著扶手,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街景,心裡越來越忐忑。她不知道孫父會不會見她,不知道孫父會不會接受她的幫助,更不知道這件事會不會朝著她最擔心的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