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過自動分開的人群，徑直走到了艾琳娜的麵前。
整個宴會大廳，刹那間鴉雀無聲。
無數道目光，或好奇，或玩味，或幸災樂禍，儘數聚焦在這對傳聞中早已決裂的父女身上。
“我的女兒。”
菲爾德公爵的臉上，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混合了欣慰與歉意的複雜笑容。
他的聲音充滿了磁性，溫柔得足以讓任何不諳世事的女人沉醉其中。
“你終於，肯回來了。”
“父親大人。”
艾琳娜微微屈膝，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宮廷淑女禮。
她的臉上，也掛著一個同樣完美的，卻帶著冰冷距離感的微笑。
“您的身體，看來恢複得很好。”
“女兒在腐化之地，日夜為您向神明祈禱。”
她頓了頓，抬眼直視著他，笑容不變，話語卻如針。
“看來，神明終究是聽到了我的聲音。”
公爵嘴角那完美的弧度，出現了一瞬間的僵硬。
他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會用這種方式，不軟不硬地，將他那虛偽的溫情全部頂了回去。
“你的‘祈禱’，的確很有用。”
他迅速恢複了從容，目光如實質般掃過艾琳娜身上那條驚豔全場的長裙，眼底深處掠過一道精光。
“你在王城鬨出的動靜，可真不小。”
“那些‘小玩意兒’，非常有趣。”
他的語氣陡然變得親昵而理所當然。
“不過，你既然回來了，就該先把這些新奇的東西，拿給為父看看。我們，終究是一家人。”
他又想用“家人”這個詞，為她套上枷鎖。
“一些不值一提的領地土產罷了，怎敢汙了父親大人的眼。”
艾琳娜的笑容依舊無懈可擊。
“當然，如果父親大人對我的這點小‘生意’真的感興趣。”
她側了側身，露出身後沉默如雕像的凱爾。
“我的管家，凱爾先生，隨時可以和您，談一談‘合作’。”
合作。
不是彙報，不是上繳，是合作。
公爵眼底的最後一絲溫度，終於徹底沉了下去。
他意識到，眼前這個讓他感到陌生的女兒，再也不是那個可以被他隨意拿捏、用作聯姻棋子的柔弱羔羊。
她是一頭狼。
一頭披著華美羊皮，已經對他亮出獠牙的狼。
父女二人之間，空氣都變得粘稠而滯重。
就在此刻。
艾琳娜感覺到一道視線，沉重，蒼老，帶著洞穿世事浮沉的疲憊，從大廳二樓的陰影處投了下來。
她抬起頭。
恰好對上了一雙渾濁，卻又仿佛能映照人心的眼睛。
那雙眼睛的主人，身穿繡著暗金龍紋的黑色皇袍，麵容枯槁，氣息微弱，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但他隻是坐在那裡。
整個喧囂的大廳，所有衣著光鮮的貴族，都淪為了他腳下無聲的背景板。
帝國皇帝。
他也在看著她。
更準確地說，是看著她和她身邊這位野心勃勃的父親。
艾琳娜與老皇帝的目光在空中無聲交彙。
僅僅一瞬。
老皇帝便漠然地移開視線，端起手邊的酒杯，仿佛剛才那一眼隻是錯覺。
艾琳娜卻感覺自己的後背，瞬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那不是源於強者的威壓。
而是一種更可怕的，被徹底看透的審視。
這位看似行將就木的帝國統治者，他的心，比在場任何一個年輕人都要清醒、都要冷酷。
“看來，陛下對你也很感興趣。”
菲爾德公爵的聲音將艾琳娜的思緒拉回現實。
他臉上的冰冷早已消失不見，重新掛上了那副溫和的笑容，仿佛剛才的交鋒從未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