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死一般的寂靜。
張雲淵話音落下的瞬間,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山風吹過林梢,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更添了幾分肅殺。
張之維臉上的懶散笑容瞬間消失,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小師弟,眉頭緊緊地鎖了起來。
老天師張靜清的臉色,則在短短一瞬間,變得陰沉如水。
“胡鬨!”
兩個字,如同兩塊冰坨,從他口中吐出,不帶一絲溫度。
“你可知綿山是什麼地方?那是正麵戰場,是絞肉機!”
“大批倭軍、異人高手儘數集結於此,你一個半大孩子,湊什麼熱鬨!”
老天師的聲音裡,壓抑著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
那是對自己最疼愛的弟子不知天高地厚,要去白白送死的憤怒。
“師父,弟子知道。”
張雲淵沒有被師父的怒火嚇退,他依舊跪得筆直,目光沒有絲毫閃躲。
“弟子正因為知道,所以才更要去。”
“你……”
張靜清被他這句頂撞氣得一時語塞,長袖一甩,“此事,休要再提!你給我老老實實待著,哪兒也不許去!”
“師父!”
張雲淵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
“弟子不能不去!”
他抬起頭,那雙總是清澈如水的眸子裡,此刻卻翻湧著複雜而沉痛的情緒。
“師父,您總教導我們,修行之人,修的是心。”
“可弟子下山這一路,所見所聞,讓弟子的心,如何能安?”
他沒有說那些家國大義的空話,而是將自己在山下親眼所見的景象,一幕幕地鋪陳開來。
“弟子看到,千裡沃野化為焦土,易子而食,餓殍遍地。”
“弟子看到,倭寇的鐵蹄踏碎了無數安寧的家園,老人死於屠刀之下,婦女被淩辱,孩童的哭聲撕心裂肺……”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力量,每一個字,都像一塊石頭,沉甸甸地砸在張靜清和張之維的心上。
“弟子還看到,一個母親,為了不讓懷裡的孩子被倭寇的刺刀挑起,用自己的身體死死護住,最終被活活刺死……那孩子的哭聲,弟子至今還忘不掉。”
這些畫麵,太過真實,太過殘酷。
張之維臉上的神情,從最初的不解,漸漸變成了凝重。
老天師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肌肉也微微抽動了一下。
張雲淵說到這裡,聲音微微一頓,那平靜的語調下,終於帶上了一絲壓抑不住的、源自靈魂深處的顫抖。
“師父,您知道嗎?看到那一幕的時候,弟子想起了我自己的爹娘。”
“若不是師父您及時趕到,弟子……弟子恐怕也早已成了一具枯骨。”
血淋淋的往事,被他用最平靜的語調撕開,那股深入骨髓的悲愴與仇恨,卻讓空氣都為之凝滯。
張之維的拳頭,在袖中不自覺地握緊了。
老天師的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疼惜與自責。
“師父。”
張雲淵抬起頭,眼中已是一片赤紅,兩行清淚,終於順著臉頰滑落。
“家仇未報,國難當頭。”
他猛地一叩首,額頭重重地磕在堅硬的地麵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若連家國都護不住,修這一身通天本事,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