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閉上眼,仔細感應著手腕上那股越來越清晰的指引。
方向,西南。
蜀地。
……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但對如今的張雲淵和馮寶寶而言,崇山峻嶺如履平地。
兩人循著檄青那愈發清晰的指引,一路疾行,最終深入了蜀地腹地一處偏僻到近乎與世隔絕的小山村。
村子不大,雞犬相聞,炊煙嫋嫋,一派祥和安寧的景象。
指引的儘頭,是一間毫不起眼的普通農舍。
土牆茅屋,籬笆小院,院裡晾曬著一些乾菜和農具,與周圍的農戶沒有任何區彆。
張雲淵的心,卻在這一刻,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起來。
他緩緩推開那扇虛掩的柴扉。
院子中央,一個男人正背對著他們,一斧一斧地劈著柴。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衫,身形略顯佝僂,花白的頭發被一根布條隨意地束在腦後,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被歲月壓彎了腰的老農。
聽到開門聲,男人劈柴的動作一頓。
他緩緩地,有些僵硬地轉過身來。
當他的目光與張雲淵的視線在空中交彙的瞬間,整個小院的空氣,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那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
深刻的皺紋如同刀劈斧鑿,刻滿了歲月的痕跡,皮膚黝黑粗糙,哪裡還有半分當年龍虎山上那個意氣風發的天才模樣。
唯獨那雙眼睛,在看到張雲淵的刹那,依舊銳利如初,隻是那銳利之中,多了太多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是震驚,是恍惚,是久彆重逢的激動,更是被歲月衝刷後的無儘滄桑。
唯獨身上縈繞的氣息,比二十年前更加雄厚了。
已經到達了半步絕頂的層次。
此人,正是張懷義!
張雲淵看著眼前這位幾乎已經認不出來的二師兄,看著他那雙布滿了厚厚老繭、緊握著斧柄的手,看著院角那粗茶淡飯的灶台,千言萬語湧上心頭,最終卻隻化作一聲艱澀的呼喚。
“……二師兄。”
張懷義的嘴唇哆嗦著,他看著張雲淵那張與二十年前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年輕臉龐,仿佛看到了時光倒流。
“小……小師弟……”
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石磨過。
兩人就這麼隔著一個小院,遙遙對望著,任由山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也卷起心中那早已塵封的萬千思緒。
就在這時,張懷義的目光,越過了張雲淵,落在了他身後那個靜靜站著的身影上。
當他看清馮寶寶那張數十年如一日,沒有絲毫變化的清秀臉龐時。
他整個人,如遭雷擊!
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大小!
“哐當!”
手中那柄沉重的柴刀脫手落地,砸在地上,發出一聲刺耳的脆響。
他伸出手,顫抖地指向馮寶寶,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一種名為“驚駭”的情緒,聲音因極致的震驚而變得尖銳扭曲。
“馮……馮寶寶?!”
他失聲驚呼,仿佛看到了什麼完全不可能出現的神跡。
“是四哥的女兒?!她……她還活著?!”
張懷義踉蹌著上前兩步,一把抓住張雲淵的胳膊,力道大得幾乎要將他的骨頭捏碎,眼中滿是血絲。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告訴我!”
他情緒激動到了極點,斷斷續續地嘶吼著。
“當年,四哥帶著她來找我們,說她身患奇症,命不久矣。
我們想儘了辦法,甚至動用了八奇技的力量,想要為她逆天改命……可還是失敗了!”
“最後,四哥抱著已經沒了氣息的她,黯然離去,從此不知所蹤……
這成了我心裡最大的一個疙瘩!
我一直以為……我一直以為她已經……”
張雲淵看著他這副幾近崩潰的模樣,連忙扶住他,將一股溫和的炁渡入他體內,穩住他的心神。
夕陽西下,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張雲淵看著天邊的晚霞,將那段塵封在二十四節穀的往事,緩緩道來。
從他如何與無根生相遇,如何得其托付,再到如何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株名為“回魂草”的奇藥,最終將已經瀕死的馮寶寶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他隱去了係統的存在,將一切都歸於了那虛無縹緲,卻又最能解釋一切的“機緣”二字。
張懷義靜靜地聽著,臉上的神情,隨著張雲淵的講述,從最初的震驚,漸漸變成了恍然,最後,化為了一聲悠長的、充滿了無儘感慨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