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將整個小院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晚歸的飛鳥在屋簷下嘰嘰喳喳,更添了幾分寧靜。
張懷義呆呆地坐在小馬紮上,消化著張雲淵帶來的、足以顛覆他過去二十年認知的信息洪流。
他時而看看張雲淵,時而又看看那個正蹲在院子角落,好奇地用手指戳著一隻螞蟻的馮寶寶,臉上的表情,精彩得如同開了染坊。
良久,他才像是終於從一場大夢中醒來,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那口濁氣裡,仿佛帶走了他心中積壓了二十年的所有困惑與遺憾。
“原來……是這樣……”
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解脫。
隨即,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猛地抬起頭,那雙銳利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張雲淵,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張懷義的目光死死鎖在張雲淵臉上,像是要穿透皮囊,看清裡麵究竟藏著怎樣一個靈魂。
他胸膛劇烈起伏,呼吸都變得粗重,握著茶杯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四哥…無根生…”
他的聲音乾澀發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來:
“他當年…不止一次跟我們提起過一個人。”
“他說,那人是他平生僅見的…‘同道’。”
這個詞被張懷義咬得極重,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分量。
“神秘莫測,手段通玄,卻偏偏…對世間紛爭毫無興趣。
二十四節穀最深處的那個局,困住了我們所有人…唯獨他們兩人,聯手…把它破了。”
張懷義的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混合著難以置信、探究,以及一絲被隱瞞多年的刺痛。
“他當時笑著說…那人才是真正‘得道’的,我們爭搶的,不過是那人眼裡…微不足道的邊角料。”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聲音驟然拔高,帶著幾乎破音的尖銳:
“我當時還想…這世上除了師父,誰還能讓四哥說出這種話?!誰還能?!”
他的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釘在張雲淵波瀾不驚的臉上,一字一句,幾乎是從牙縫裡迸出來:
“是、你?”
空氣仿佛凝固了。
張雲淵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他隻是緩緩抬起眼,平靜地回望著幾乎要失控的二師兄,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映不出絲毫情緒。
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的、渾濁的粗茶,遞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口:
“不錯。當年無根生請我去二十四節穀,我二人在九曲盤桓洞內得到一道記憶,遠比八奇技的機緣來的更加玄妙。”
“在這道機緣麵前,師兄你的炁體源流,也遠遠比不上的。”
“嗬……”
張懷義猛地向後踉蹌半步,像是被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胸口,發出一聲近乎窒息般的抽氣聲。
他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眼神渙散,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眼前碎裂又重組。
所有的線索、所有不合常理之處、所有無根生當年語焉不詳的感慨…
在這一刻轟然彙聚,炸得他頭暈目眩,脊背發涼。
巨大的荒謬感和駭然如同冰水澆頭,讓他渾身發冷,卻又有一股莫名的、壓抑不住的激動從心底最深處翻湧上來。
原來…真相早已在他身邊藏了這麼多年!
但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卻又指向了這個唯一、也最不可思議的答案。
難怪……
難怪四哥會在最後關頭,選擇將自己唯一的女兒,托付給小師弟。
這份淵源,這份信任,早已超越了尋常的江湖情誼。
想通了這一點,張懷義看著張雲淵的眼神,徹底變了。
那不再是師兄對師弟的關愛與審視,而是帶著一種平輩論交的鄭重,甚至還有一絲發自內心的敬佩。
“小師弟,你……”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隻是化為一聲苦笑。
“罷了,你這小子,從小就不是個能用常理揣度的怪物。”
就在這時,張雲淵放下了茶杯。
他看著張懷義,那雙總是平靜的眸子裡,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沉痛。
“二師兄。”
他的聲音很輕。
“我這次來,還要告訴你一個消息。師父他老人家……仙逝了。”
轟!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如同一道九天玄雷,狠狠劈在了張懷義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