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這座道教祖庭,在時隔近百年後,再次向天下異人敞開了它厚重的山門。
破曉時分,山腳下已是人頭攢動,車馬如龍。
來自五湖四海的異人,無論名門正派,還是散修旁門,皆懷著各自的心思,循著那條蜿含著千年曆史的青石山道,拾級而上。
空氣中彌漫著山林清晨特有的、混雜著鬆香與泥土的濕潤氣息,卻壓不住那股由無數道強弱不一的炁息交織而成的、山雨欲來的躁動。
天師府前的巨大廣場上,早已搭建起了數座高大的擂台。
龍虎山的弟子們身著統一的藍色道袍,往來穿梭,引導著各路來客,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卻又暗流湧動。
張楚嵐跟在徐三、徐四身後,感覺自己像是被扔進了野生動物園的兔子,周圍每一道投來的目光都像是餓狼的窺探,讓他渾身不自在。
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更普通、更無害一些。
“我說三哥、四哥,這陣仗也太大了吧?”
他壓低聲音,悄悄吐槽,“我怎麼感覺自己像個展覽品,就差掛個牌子寫上‘炁體源流,歡迎品嘗’了。”
徐四叼著煙,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小子,這才哪到哪。等會兒見了老天師,那才是真正的大場麵。
你可彆給公司丟人,更彆給你爺爺丟人。”
張楚嵐心裡一緊,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杆。
此刻的天師府正門廣場,熱鬨得堪比節假日的旅遊景點。
無數異人將正門圍得水泄不通,閃光燈此起彼伏。
在人群的最中央,一位身穿再尋常不過的藍色道袍,身形略顯枯槁,須發皆白的老頭,正被一群年輕異人簇擁著。
他臉上掛著和善的微笑,時不時地對著人群伸出兩根手指,比劃出一個標準的“耶”的手勢,配合著大家合影留念。
若非他身上那股淵渟嶽峙、與天地相合的恐怖氣場,任誰也無法將眼前這個腳踩一雙騷包的中國紅運動鞋、親和得像鄰家大爺的老頭,與那位威震天下、異人界公認的“一絕頂”——老天師張之維聯係在一起。
“我……我沒看錯吧?”
張楚嵐的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他揉了揉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這……這就是我師爺,老天師?”
徐三推了推眼鏡,低聲道:
“天師他老人家一向與時俱進,跟上時代潮流。彆大驚小怪的,準備好,該我們過去了。”
徐三領著二人,好不容易才從人堆裡擠出一條路。
“天師。”
徐三上前一步,恭敬地躬身行禮,“張楚嵐給您帶來了。”
老天師張之維的目光,慢悠悠地從合影的異人身上移開,落在了張楚嵐身上。
那一瞬間,張楚嵐感覺自己心臟猛地一停,仿佛被一座無形的大山壓住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周圍所有的喧囂、所有的閃光燈、所有的嘈雜,都在這一刻離他遠去。
他的世界裡,隻剩下那雙看似渾濁,卻仿佛能穿透他皮囊,看清他靈魂深處所有不安與偽裝的眼睛。
張楚嵐這才如夢方醒,連忙學著徐三的樣子,笨拙地躬下身,聲音都有些發顫:“晚……晚輩張楚嵐,拜見老天師。”
“是懷義的孫子啊……”
老天師輕輕歎了口氣,那聲歎息裡,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長得倒是有幾分像他。”
他看了看周圍攢動的人頭,對身旁的榮山說道:“你把楚嵐帶到茶室去,我有話跟他講。”
張楚嵐應了一聲,正要跟旁邊的榮山走,眼角的餘光就瞥見一個身影晃晃悠悠地從不遠處擠了過來。
那是個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甚至有些破舊的道袍,頭發亂糟糟的,踩著一雙布鞋,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子沒睡醒的懶散勁兒的年輕人。
他一邊走,一邊打著哈欠,眼角還掛著沒擦乾淨的眼屎,與這莊嚴肅穆的場合格格不入。
張楚嵐心裡嘀咕:“這又是哪兒冒出來的奇葩?看著比我還吊兒郎當。”
隻見那年輕人走到老天師麵前,也沒怎麼行禮,隻是懶洋洋地隨意拱了拱手,用那種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著的、含糊不清的腔調說道:
“武當王也,拜見老天師。”
“……”
張楚嵐感覺自己腦子裡的某根弦,“DUANG”的一聲就斷了。
他整個人都傻了,眼睛瞪得溜圓,心裡直接掀起了驚濤駭浪。
我靠!這哥們兒誰啊?!這麼囂張的嗎?
上來就自報家門“武當王”?還“也”?這年頭裝逼都這麼直接生硬的嗎?
不應該先謙虛一下嗎?
他實在沒忍住,悄悄扯了扯旁邊徐四的衣角,用自以為很小的聲音,瘋狂吐槽:
“喂喂,四哥!這人臉皮也太厚了吧?居然自稱武當王?武當山是他家開的啊?”
他話音剛落,還沒來得及欣賞徐四那看白癡似的眼神,一個平靜甚至帶著點同樣懶散的聲音,就從他們身側不遠處輕飄飄地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