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賽前夜,月色如霜。
天師府後山,張之維的房間裡,燈火通明,卻寂靜無聲。
一豆燭火在風中微微搖曳,將兩個人的影子投在牆壁上,拉得很長。
張靈玉盤膝坐在蒲團之上,雙目微闔,靜心打坐。
他一襲白衣,在燈火下更顯清冷,如同一尊由千年寒玉雕琢而成的神像,不染半點凡塵煙火。
他周身氣息流轉,平穩而悠長,仿佛與這靜夜融為一體。
然而,在那平靜的氣息之下,卻潛藏著一股即將噴薄的鋒銳。
陰五雷的黑色電弧偶爾在他體表一閃而逝,發出極其細微的“滋啦”聲,如同蟄伏的毒蛇在吞吐信子。
整個人如同一柄即將出鞘的絕世凶兵,鋒芒內斂,卻又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明日,他將對陣那個讓他感到無比複雜的“師弟”,張楚嵐。
這個名字,像一根細小的刺,輕輕紮在他的心頭。
他承認,張楚嵐身上有種他看不透的特質,雷法也頗有幾分陽剛正大的氣象。
但那又如何。
為了師門的榮耀,也為了證明自己才是龍虎山年輕一輩最強的存在,這一戰,他必須贏,也必須贏得漂亮。
張之維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自己這個最得意的弟子。
他看著他那清冷孤傲的側臉,那挺直如鬆的脊梁,那股與生俱來的、不染塵埃的純粹。
他看著他那因常年修煉陰五雷而顯得有些蒼白的皮膚,那皮膚在燈火下近乎透明,仿佛能看到其下奔流的、陰寒的炁。
那雙總是古井無波的眸子裡,第一次,閃過了一絲極其複雜的、難以言喻的情緒。
有欣賞。
有驕傲。
但更多的,卻是一種深深的不忍與愧疚。
這孩子,是他一手帶大的。
從一個粉雕玉琢的稚童,到如今名滿天下的少年高手。
他的天賦,他的努力,他的執著,他都看在眼裡。
這塊璞玉,是他此生最大的驕傲。
若在平時,他絕不希望任何人,用任何不光彩的手段,去玷汙這塊他最珍視的璞玉。
可現在……
張之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了窗外。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連綿起伏的山巒輪廓。
他仿佛能看到,另一間客房裡,那個正優哉遊哉地喝著茶,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的年輕身影。
張雲淵。
一想到這個名字,張之維的心中,便是一聲悠長的歎息。
那歎息,沉重得仿佛能壓垮這龍虎山的千年基業。
最終,他還是緩緩站起身,動作遲緩得像一個真正的、行將就木的老人。
他走到了房間的角落。
那裡,擺著一個古樸的藥櫃,上麵落了層薄薄的灰,散發著陳舊的藥草香。
他伸出那隻布滿皺紋的手,在藥櫃的最深處摸索了片刻。
取出了一個早已備好的、小小的白玉藥瓶。
藥瓶入手冰涼,仿佛也帶著他此刻的心情。
他打開瓶塞,將其中一些無色無味的藥粉,倒入了早已為張靈玉準備好的茶壺之中。
他的手,在這一刻,竟有些微的顫抖。
那藥粉遇水即溶,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仿佛從未出現過。
做完這一切,他將茶壺輕輕地放在了張靈玉的身旁,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聽不出任何異樣。
“靈玉,喝口茶,潤潤嗓子,彆繃得太緊。”
“是,師父。”
張靈玉緩緩睜開眼,那雙清冷的眸子在燭火下亮得驚人。
他對著張之維行了一禮,姿態標準,一絲不苟。
隨即端起茶杯,一飲而儘。
他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隻覺得茶水清冽甘甜,帶著一股淡淡的蘭花香氣。
那茶水入喉,仿佛一股清泉,讓他那因高度集中而有些緊繃的心神,都為之微微一鬆。
他再次閉上眼,很快便進入了更深層次的定境。
周身那股陰寒的雷炁,也變得更加圓融內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