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肉的場麵熱鬨得像過年。石生負責分割,他刀工利落,獵刀在他手裡像長了眼睛,順著骨頭縫下刀,“哢嚓”一聲就能卸下條腿。
“張婆婆家孫子正長身子,給塊肋排,嫩得很。”
“狗子剛才抬杠出力了,這條後腿歸他,夠他啃幾天的。”
“李家媳婦懷著孕,得要塊五花肉,燉著吃補身子。”
村裡唯一的讀書人趙閒庭在旁邊記賬,誰分了多少,都用炭筆寫在木板上,字跡工工整整。村民們的歡喜很實在,拿到肉的眉開眼笑,掂量著分量。沒輪到的伸長脖子等著,脖子都快伸成了鵝,偶爾有人因為塊頭大小爭兩句,很快又笑著和解了,拍著對方的肩膀說“下次讓你”。
太陽落山時,肉總算分完了。村民們拎著各自領到的肉往家走,一路上說說笑笑,把此次的凶險當成了新的談資。
“你們是沒看見,未晞姑娘抓住野豬獠牙的時候,那眼神,嘖嘖……跟冰碴子似的,那畜生都嚇愣了。”
“我瞅著那野豬跟紙糊的似的,說掀就掀了,跟玩似的。”
“以後可得跟未晞姑娘處好關係,這本事,咱村可少不得,有她在,啥野獸都不怕。”
“你們家這頭野豬,我和鹿鳴給你們抬回去。”石生收拾完刀具,對一旁的柳月娘說道,他的獵刀上還沾著點血絲,被他用布先擦了擦。
“我直接扛回去就行。”白未晞出聲道,她覺得這點重量不算什麼,不用麻煩。
鹿鳴來回看了看,突然捂住肚子,眉頭皺成個疙瘩,齜牙咧嘴道:“曉得你力氣大,可你扛著,衣服不是臟了嗎?這可是月娘特意給你做的。”他知道白未晞寶貝這身衣服,平時都舍不得弄臟。
聽他這麼一說,未晞果然不扛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麻衣,確實不舍得。鹿鳴見狀,心裡偷笑,繼續道:“我肚子疼,得先回了。你和石生抬著就好了!”說完,便一溜煙跑了,像被狼追似的,生怕慢了一步。
白未晞倒沒想太多,隻是覺得鹿鳴說得有道理。可她左右一看,見柳月娘和石生的臉都紅撲撲的,不解道:“你們兩個很熱嗎?臉都熱紅了!”
“啊,哈哈,這日頭下去了還是挺悶的!”柳月娘拿手扇了扇風,眼神有些閃躲,自顧自地先向前走去,腳步還有點快。
石生局促地和白未晞抬著野豬,默默跟著,看著柳月娘的背影,嘴角便不由的揚起。到了柳月娘家後,他又自告奮勇幫忙剝皮剔骨收拾,動作麻利得很,像是在自己家一樣。柳月娘見此,打下手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還是邀請石生留下一起吃飯:“石生,晚上就在這兒吃吧,我燉些肉。”
石生耳尖泛紅,頭低著,聲音跟蚊子似的:“好,謝謝月娘。”
野豬肉的香氣在村裡彌漫,帶著點柴火的味道。石生坐在院裡的木凳上,手裡摩挲著那把用了多年的獵刀,刀刃在月光下閃著冷光,映出他沉思的臉。下午那頭最大的野豬臨死前的哀嚎,總在他耳邊回響。
“哢嗒”一聲,灶房的門開了。柳月娘端著碗燉得酥爛的野豬肉出來,蒸汽模糊了她的眉眼。她把碗擺在院裡的石桌上。除了野豬肉,還有一大盤香蔥炒蛋,金黃翠綠,看著就有食欲。涼拌的爽口野菜,綠油油的,撒著芝麻。還有一大盆大粟米飯,顆粒飽滿。“未晞,吃飯了。”柳月娘衝著西屋喊了一聲,然後給石生遞過碗筷。
石生接過碗,卻沒動筷子,等白未晞從西屋出來坐下後,他才有些不安地說道:“我覺得,林子裡的野豬可能不止那三頭。”
柳月娘的手猛地一頓,熱氣燙得她指尖發紅,她卻沒察覺,聲音帶著顫音:“你彆嚇我,那畜生不是都……都被你們解決了嗎?”
“野豬記仇,尤其是這種成群的。”石生打斷她,“今兒咱們殺了它們的同伴,保不齊會回來報複。明兒我得再去探探,看看有沒有窩。”
柳月娘的臉瞬間白了,手裡的湯勺“當啷”掉在碗裡,濺起幾滴湯汁:“還要去?太危險了!要不……叫上村裡的人一起?人多有照應。”
“人多反而容易驚動它們。”石生舀了勺湯,卻沒喝,放在嘴邊吹了吹,“我一個人去,動靜小,能看得仔細些。再說,我對山裡熟。”
白未晞默默聽著,夾了塊野豬肉放進嘴裡,肉燉得很爛,帶著點草藥的清香,是柳月娘特意放的去腥味的。
“不用等明天。”白未晞開口,“山上還有,大概二十來隻。”
石生猛地站起來,手裡的粗瓷碗“哐當”晃了一下,差點脫手摔在地上。他盯著白未晞,眼睛裡滿是震驚:“你咋知道?”這深山老林黑燈瞎火的,就算是常年打獵的老手,也不可能隔著這麼遠摸清野獸的數量。
白未晞沒解釋。方才回屋後,她特意凝神細聽,林子深處傳來的喘息聲密密麻麻,雖隔著老遠,卻能估計個大概。
柳月娘張了張嘴,想說“不可能吧”,又覺得白未晞從不說沒把握的話,嘴唇翕動幾下,終究還是閉上了嘴,指尖絞著衣角,把粗布衫都攥出了褶皺。石生看了眼白未晞,“二十來隻……”他喃喃道,指尖無意識地摳著刀柄,木柄上的防滑紋都快被磨平了,“是衝著咱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