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後,乘霧老道便正式開始了他的“煉神”授課。
地點依舊選在開闊的前院,隻是隨著冬日深入,石桌石凳顯得有些沁人,老道士便把自己那寶貝搖椅挪到了廊簷下背風處,裹著厚袍子,一邊曬著難得的暖陽,一邊進行他那玄之又玄的傳授。
這“煉神”之術,與練劍大不相同,並無太多外在動作,更多的是靜坐、凝神、觀想以及老道士那套晦澀難懂的口訣心法。
白未曦學得依舊專注,常常一坐便是半日,周身氣息愈發沉靜,深黑的眼眸偶爾會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微光。
起初,小狐狸還好奇地蹲在窗台上看了幾次。但見既無劍光閃爍,也無身形翻飛,隻是兩人一個在搖椅上念念有詞、指手畫腳,一個在院中靜坐如磐石,實在無趣得緊。
它甩了甩尾巴,很快便對這種“呆坐”的功課失去了所有興趣。
宋周氏對這些玄奧的東西更是敬而遠之,完全看不懂,也生怕打擾。
她見小狐狸似乎也待得無聊,便時常在出門買菜或串門時,將這隻“乖巧安靜”的黑貓帶在身邊。
“小黑,走,今日去東頭王婆婆家坐坐,她家新做了魚乾,味兒可香了。”
“小黑,李婆婆念叨你好幾回了,喊我過去的時候一定得記著帶上你。”
小狐狸對此很是積極。比起在院裡看一老一少兩個“木頭”修煉那枯燥的“煉神”術,它更樂意跟著宋周氏出去“巡視”鄰裡。
既能享受沿途各式各樣的目光,還能得到些零嘴投喂。
於是,鴿子橋小院的前院,便時常出現這樣一幕:
廊下,老道士抑揚頓挫地講解著神念如何如絲如縷,如何感應天地。
院中,白未曦閉目靜坐,如同一座玉雕。
而宋周氏則提著籃子,帶著那隻步伐優雅的“黑貓”,輕輕掩上院門,將一院的清冷與玄奧關在身後,融入巷弄間熱鬨的市井生活裡。
這日,宋周氏和人相約的去市集了。院裡隻剩下一老一少一狐。
乘霧老道剛講解完一段關於“凝神內照”的關竅,看著院中靜坐如初的白未曦,又瞥了一眼正懶洋洋蜷在窗台墊子上舔爪子的小狐狸,他眼珠一轉,忽然生出個促狹的念頭。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窗台那邊聽到:“咳,要說這‘煉神’之術啊,妙用無窮。不光是能穩固自身,練到高深之處,對於某些天生靈慧、擅於操弄心神的小家夥來說,更是如虎添翼!”
小狐狸舔爪子的動作微微一頓,耳朵幾不可察地豎了起來,但依舊假裝沒聽見,依舊懶洋洋的趴著。
老道士見狀,並不著急,慢悠悠地繼續說道:“想想看,若是神識足夠強大,何須再費勁巴拉地去打老夫那桃木劍、三清鈴的主意,琢磨使用那些名門正道的法子……”
他特意在“打主意”上加重了語氣。
小狐狸渾身一僵,猛地抬起頭,那雙琥珀色的眼瞳裡閃過一絲驚慌,隨即被洶湧的怒火取代!
它“噌”地一下從墊子上站起來,身上的毛都炸開了一圈,此刻宋周氏不在,它再無顧忌,直接開口,清越的女聲帶著氣急敗壞:
“老牛鼻子!你胡說八道什麼!誰打你那些破爛玩意兒的主意了!誰琢磨名門正道了!你少在這裡血口噴人!我……我那是好奇!對,就是看看!”
它急得在窗台上直轉圈,尾巴像根棍子似的豎得筆直,試圖辯解,卻又因為心虛而顯得語無倫次。
乘霧老道看著它這副炸毛跳腳的模樣,樂得胡子都翹了起來。他優哉遊哉地靠回搖椅裡,晃了兩下,這才不緊不慢地補充道,語氣帶著幾分戲謔:
“呦,還急了?老夫又沒指名道姓。再說了,你也就是運氣好,碰上老夫如今落魄!那桃木劍和三清鈴置辦才一年多,用的也隻是尋常桃木,老夫不主動催動時,與凡物無異,你才能碰得了。若真是蘊養多年的法器,就憑你那點道行,靠近都難,摸一下?爪子都得給你燙熟了!”
小狐狸被他說得又羞又惱,臉都快氣歪了。梗著脖子強辯:“誰碰了!你少汙蔑我!”
老道士卻不接這茬,話鋒一轉,又回到最初的話題,繼續用那種誘惑的語氣描繪著:
“所以啊,與其惦記那些外物,不如練好內功。想想看,若是神識強大到一定程度,直接乾擾其心念,迷惑其心智,想讓她往東就往東,想讓她往西就往西!那才叫真本事!不比你現在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小動作強得多?”
“你胡說什麼!”
小狐狸幾乎是尖叫著打斷他,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同時眼神飛快地、心虛地瞟了眼院中靜坐的白未曦,接著叫道:“還有!誰要學你那破玩意兒!還想讓我去……去迷惑她?!我……我不會再那樣做了!”
“放心瞧,使勁瞧。她這會兒五感內收,神遊太虛,聽不見咱倆說啥。”老道士仿佛看穿了它那點小心思,優哉遊哉地晃著搖椅,慢悠悠地插了一句。
小狐狸那副緊張心虛的模樣瞬間僵在臉上,意識到自己又被這老道戲耍了,所有的擔憂都成了對方眼中的笑料。
“老混蛋!你詐我!誰心虛了!我……我跟你沒完!”
乘霧老道看著它徹底炸毛、張牙舞爪卻無可奈何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愜意地呷了一口早就準備好的溫酒。覺得這小狐狸可比那冷女娃有趣多了。
畢竟那個逗不動,也鬥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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