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口探進來兩顆小腦袋,是白天扒牆頭的那兩個娃,一聞味兒就端著破碗進來:“姐姐,我們給你打柴行不行?”
“成。”阮時苒把鍋邊那點湯挑了挑,給每人盛了小半碗,“下回來,帶上你們娘一起。”
“哎!”兩個小娃應得脆。
院子裡一片熱氣騰騰,偏院門口卻有人影一晃。顧孟舟站在門檻外,神色冷,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才停住腳。他目光掠過桌邊那一碗一碗熱湯,最終落在阮時苒臉上——對方低著頭盛湯,側臉安靜,和他記憶裡那個“會衝他笑的小姑娘”像又不像。
他沒進來。腿一轉,走了。
吃完飯,陳巧珍把碗放下,忽然壓低聲音:“南溝口那事,你們小心些。有人說,糧站有個搬運工前陣子手裡忽然有了錢,可能跟外頭的人對上了。真假不好說,反正看更時眼睛亮點。”
“知道。”宋斯年應了一聲。
送走人,天色徹底黑下來。阮時苒把門閂上,回屋點燈,翻出那張紙條看了看,又疊回去,壓在書下。
“今晚不值,歇一會兒。”宋斯年把柴刀磨了磨,“明晚南溝口,咱們不光守,還得摸一摸他們的路。”
“嗯。”
她把一個小布包推過去:“把這個放袖子裡。”
宋斯年打開看——兩根細細的“響弦”、幾顆小鐵釘、一團極薄的麻線,還有兩片削薄的竹片。
“牆角、地壟,拉三處。有人踩線,竹片會彈,‘嗒’一聲,咱好追方向。”阮時苒把圖在桌上畫了,“彆拉高,防牲口。”
“行。”他笑了笑,眼尾壓著一絲驕傲,“我們家大小姐,還會擺機關。”
“少貧。”她也笑,“去把井台那根舊木樁挪進來,明晚用得上。”
外頭風一陣高一陣低,槐樹葉子沙沙響。就在這時,“吱呀”一聲,門縫底忽然塞進來一片硬紙皮,像誰順腳踢了什麼進來。
宋斯年一腳過去,把紙皮踩住。上頭歪歪扭扭兩行字:
“榆樹灣,後夜三更。”
“隻帶票,不帶錢。”
彈幕驟然刷滿屏:
【這就是黑市的門牌!】
【隻帶票不帶錢,說明那頭怕盯梢——要換的是票,不是現錢。】
【彆去!八成有人釣魚!】
阮時苒把紙片翻過來,背麵是一張糖紙,花紋舊、邊角毛,像從誰衣兜裡翻出來的。她輕輕一笑:“魚要咬鉤,得看魚的肚皮是不是空的。”
宋斯年抬眼:“你真要去?”
“去。”她把紙片扔進火盆裡,“但不‘隻帶票’。那樣是把自己的命交給彆人。”
“你要怎麼帶?”
“帶人心。”阮時苒淡淡,“明天白天,我去李嬸家坐坐,順手把兩把針送給修傘的老頭。晚上——我們在南溝口先布‘響弦’,再去榆樹灣兜一圈。不交易,探路,認人。”
宋斯年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笑起來:“成。你走在前頭,我在你後頭。”
他把磨亮的柴刀往牆上一掛,轉身把燈芯擰暗:“睡吧,大小姐。明天有得忙。”
燈光一點點縮成釘帽大小,院裡風聲從牆外吹進來,帶著夜裡草葉的涼意。
遠處,犬吠忽然齊了一陣,又散了。
……
夜色厚重,清河村的燈火一盞盞熄下去,月色靜靜壓下來。
阮時苒躺在炕上,閉眼假寐。
宋斯年在院子裡磨柴刀,刀刃“鏘”的聲音一下一下,像敲在心口。
他走進屋,低聲道:“子時出發,走南溝口的路,先布‘響弦’,再繞去榆樹灣。”
阮時苒點點頭,把藏在袖子裡的小布包拍了拍:“線、竹片都備好了。”
半夜,二人無聲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