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楠把空調旋鈕往大調了兩格,冷風裹著淡淡的香水味撲麵而來。
“前兩年我處理過一個案子,”
她忽然開口,聲音被空調風吹得有些散。
“城郊有個磚瓦廠,老板欠了工人三年工資,最後卷款跑路。
“我們抓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另一個城市買海景房,手裡還攥著工人的血酬錢。”
我沒接話,指尖無意識地摳著座椅縫隙裡的線頭。
“最後判了緩刑,”
蕭楠的方向盤打了個輕彎,繞過路邊賣西瓜的三輪車。
“因為他說自己有嚴重的糖尿病,看守所不收。
“那些工人堵在局門口哭,說孩子等著學費交不上,老人躺在醫院停藥,可我們能怎麼辦?法律條文就那麼寫著。”
說到這裡,蕭楠頓了頓,眼神變得異常深邃,像是在回憶什麼。
“所以有時候我也想,”她踩下油門,超車時帶起一陣熱風,“是不是像丁海峰那樣,把良心揣進褲兜,反而活得更痛快。”
“可那樣晚上能睡著嗎?”我反問,聲音比自己想象的要穩。
蕭楠笑了,是那種從喉嚨裡滾出來的、帶著點自嘲的笑:“去年冬天掃黃,抓到個在KTV陪酒的姑娘,才剛成年。
“她說老家弟弟要換腎,她不做這個,全家都得去死。
“你說,她晚上能睡著嗎?可她第二天還得化上濃妝去上班。”
車子拐進一條種滿懸鈴木的老路,樹影在擋風玻璃上流動,像翻不完的舊書。
“你知道肖秦為什麼選丁海峰當他女婿嗎?”蕭楠忽然轉了話題,“他跟你一樣,也是從山裡出來的。最早在肖秦的會所當保安,因為有一次替肖秦的女兒擋刀,才一步步爬上來。”
我愣住了,問她:“丁海峰還替肖楠擋過刀?”
“嗯,”蕭楠點頭,“不然當初肖楠為什麼嫁給他?婚姻是兩個人的事,任何一方不願意都不可能完成。”
聽到她這麼說,我沉默了。
蕭楠繼續說:“肖秦當年是鳶城娛樂業的半壁江山,手裡握著不少人的把柄。
“丁海峰被他提拔後,替肖秦背過三次黑鍋,最長的一次蹲了兩年牢。
“所以,丁海峰是最了解肖秦的人之一,也是最接近肖秦,最想搞死肖秦的人之一。”
說話間,她忽然在路邊停下,指著對麵的老居民樓:“三樓靠左那家,住著肖秦以前的會計,我本來想讓你……”
她頓了頓,改口說:“我本來想自己去問問,不過現在看來,或許你去更合適。”
“我?”
“那會計有個女兒,跟丁雨欣差不多大,去年考上大學,學費還差一截。”蕭楠從包裡掏出個信封,“這裡麵是我攢的五千塊,你就說……是肖秦以前資助過的人,現在想幫襯一把。”
我捏著信封,厚度剛好能遮住掌心的汗。
“不用提丁海峰,不用問線索,”她補充道,“就當……積點德。”
蟬鳴依舊聒噪,但不知什麼時候,風裡帶了點涼意。
我望著對麵陽台上曬著的藍白條紋床單,忽然想起老家屋頂的炊煙,想起母親留下的那件洗得發白的碎花襯衣——那是我唯一的念想。
我深吸一口氣,朝著對麵的居民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