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同桌身上的味道短暫地吸引,蠱惑。
自幼生活在父母帶來的陰影裡,被陰冷潮濕發黴腐臭的負麵情緒浸泡。
哪怕被收養以後,它們也會以夢魘的形式一遍遍降臨到我的身體,揮之不去,無法忘卻。
所以我想得到那種曬在陽光底下的愛,希望能借此抵消幼時記憶帶來的糟糕體驗。
出道對我來說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我很輕易就成為了同桌口中的偶像,把外貌跟聲音作為捕捉“愛”的工具,全國各地開巡演,拋頭露麵上節目。
我的人氣直線飆升,知名度越來越高,成了粉絲口中高不可攀的明月,收集到了各種各樣的“愛”。
起初,我的確被這些“愛”的味道跟形狀所打動。
或許是我第一次被人愛著,就像個剛剛獲得新玩具的孩子,興奮不已,欣喜若狂,反複複品嘗,觀賞。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熱情漸漸褪去,我對這些“愛”的濾鏡也被打破了。
因為我發現,那些說著愛我的人們,隻是愛我光鮮亮麗的軀殼,愛我偽裝出來的人設。
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一旦超過人設規定的界限以後,那些“愛”的味道跟形狀就變得腥臭又油膩,仿佛是從怪物嘴裡吐出來的濃痰。
或許在雜物間裡意識到隔板那邊正在發生著什麼事情的時候,我的身體,就住進了一個貪得無厭的怪物。
它被謊言與欺騙,漠視與敷衍一點點孕育長大,以人們的情感為食。
但那些浮於表麵的愛,對它來說,無法滿足,遠遠不夠。
我被怪物折磨得身心俱疲,厭倦,煩躁。
就在我對一切感到索然無趣,想要離開娛樂圈的時候。
一個令我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十八歲的隨野跟我一樣,冰冷,漠然,拒人於千裡之外,看上去很不好接近。
但那隻是表麵上。
看到這個人的第一瞬間,我就感受到了,隨野的內心要比我鮮豔燦爛的多。
如果我是貧瘠一片,死氣沉沉的枯原,那麼隨野就是繁花開遍,春光燦爛的曠野。
就像是粉絲們稱呼的那樣,這顆獵戶座的【betegeuse】在注視著某個人的時候,山川大海都被牽引著,朝那個人奔湧而來。
我死水一樣的內心忽得泛起波瀾。
我感覺從這個充滿理想主義浪漫色彩的人身上,傳遞過來的情感新奇至極——
隨野正在熱烈地“愛”著某個人,就好像初雪融化成春水,澆灌在乾涸土地上,浮光掠影,滿地碎金,美好得像是一篇溫柔的童話。
他甚至給那個人準備了一場盛大的煙花,漫天綻放的洋桔梗洋洋灑灑,深藍的天幕不間歇亮了整整半個晚上。
美好到叫我有些嫉妒了。
後來,不知道誰在網上帶起節奏,隨野喜歡的是顧寰。
言之鑿鑿,證據充足,分析合理。
再加上顧寰天天在我耳朵根子邊上念叨:
“他一直盯著我看,是不是喜歡我?”“他總是有事沒事找我,是不是想借機跟我多接觸?”之類的話。
我真得信了。
隨野原來喜歡的人是顧寰。
而我跟顧寰關係尚可。
原本還在猶豫,要不要打破平常的社交距離,向隨野靠近,細細品嘗他的味道。
可在得知隨野喜歡顧寰後,我又收回即將邁出的腳步,繼續站在原地,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我一邊覺得隨野眼光有夠差,居然會喜歡顧寰那個自我意識過剩的家夥。
一邊看著隨野被捧他上神壇的人們狠狠拽下去,摔進泥裡,踩來踩去。
我冷眼旁觀,無動於衷——
因為那個吞食情感的畸形怪物,不會愛上任何人。
它在彆人之間畫了一條涇渭分明的線,然後蹲在那一塊被劃分出來的方寸之地,品嘗著隨野身上流露出來的情感。
無論是最開始純粹乾淨,春花盛放的熱愛,還是墮落後頹喪枯萎,瀕臨破碎的痛苦。
對於怪物來說,都很美味。
出事之後,我曾私底下看過隨野一次。
他躲在不見光的角落裡,畏懼地看著人群,始終不敢踏入陽光半步。
獵戶座的【betegeuse】隕落了,火焰裡的心臟停止跳動了。
陰暗發黴的地方,長出了一株乾巴巴,醜兮兮的小蘑菇。
看著這株小蘑菇,我除了感慨以後可能都遇不到這樣飽滿炙熱的情感以外,內心並沒有多少波動。
在那之後,我接了孫導的電影,《向星》。
看完劇本以後,憑心而論,我覺得“向星”這個人,更適合讓隨野來演。
浪漫自由是他的天性底色,沉默孤僻是他保護自己的外殼。
可當他願意向某個人敞開心扉時,盛大燦爛的鮮花會隨著他的目光,開遍注視著的每一個角落。
就算時一蹶不振以後,走向極端的破碎絕望,也與隨野極其相稱。
隻可惜彼時隨野陷在淤泥裡,這個角色就到了我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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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隻是把隨野的感情從怪物的肚子裡翻找出來,稍微流露一點,就讓導演刮目相看,直呼我把“向星”演活了。
隻有我知道,我演的不是“向星”,而是“隨野”。
結果電影剛殺青,後腳顧寰就找上門來。
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顧寰如此狼狽的模樣。
失去了表麵的風光與體麵,胡子拉碴,兩頰凹陷,像是剛從某洲挖煤回來。
顧寰說,他被人綁架了,關到一個偏僻的小島上,沒收所有通訊設備,與外界隔絕,無法求救。
有個銀發紫眼的男人,像是對待臭蟲一樣,踐踏羞辱,完全不把他當人看。
後來,他從男人的隻言片語裡,得知那家夥綁架他的原因,居然是隨野喜歡自己。
那家夥把隨野當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這次綁架,隻是一個由嫉妒孕育出來的教訓。
更荒謬的是,他都以為自己要死了,結果那個男人又說綁錯人,把他放回來了。
“隨野真正喜歡的人是你,我!被綁架的人本來應該是你!”
顧寰瞳孔激張,眼眶通紅。
他死死瞪視著我,憤怒的情緒鋪天蓋地朝著我湧來,仿佛雨夜裡浮上來的水鬼。
因為這場無妄之災,我跟顧寰本就不怎麼牢固的關係,徹底惡化,兩看生厭。
而仿佛是為了驗證顧寰的話一樣,我發現,那朵原本生活在黑暗裡的乾巴巴的小蘑菇,居然在主動靠近我。
我收到了一些不痛不癢的騷擾短信跟偷拍照片,尺度甚至還沒我之前的bt私生飯大。
發現家門口附近蹲守著的人是隨野後,我心情還挺奇妙的。
或許是因為嘗過隨野或喜或悲的情感,而且這些情感付出的對象其實是我以後。
我就像是找到了枯燥生活的調味劑,
我裝作反應很大的模樣,陪他玩“跟蹤狂”與“受害者”的遊戲,回複隨野發過來的那些短信,還說要bj抓他。
可隨野並沒有我預料中那樣被嚇跑,不僅一如既往繼續偷拍騷擾我,甚至還搞來了我家的鑰匙,入侵了我的私人地盤。
但我意外並不反感,甚至樂在其中。
慢慢地,我後知後覺意識到,隨野並不是這場“跟蹤狂”遊戲裡,可以任由我操控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