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野喊完“老板”，身為他的頂頭上司，林晏詞卻沒有那種上位者的威嚴，反而親和地笑著，用熟稔的語氣說：
“現在是下班時間，不用對我那麼客氣，叫我名字就行。”
麵對林晏詞的客套，隨野眼觀鼻鼻觀心，選擇沉默不語。
林晏詞上下打量一番，“一個人站在路邊乾什麼？”
隨野借著劉海的遮掩，煩躁地擰了下眉。
原來你也知道是現在是員工的私人時間啊。
那還管那麼多？
隨野目前就職於逢星動視，作為z國頭部遊戲公司，激烈的行業競爭跟緊湊的項目節點本就讓員工們背負著沉重的工作壓力。
而作為逢星的領頭羊之一，林晏詞更是卷王中的佼佼者，不僅自己卷，還逼著手底下的員工跟他一起卷，美其名曰“共同進步”。
都是資本家的險惡套路罷了。
隨野的智齒會發炎，就是這段時間被逼得太緊，通宵達旦工作所造成的。
不管是任務裡還是任務外，上班時間還是下班時間，隨野都很難對拚命剝削自己剩餘價值的頂頭上司有什麼好感。
但林晏詞都這麼問了，礙於他的人設，隨野還是老老實實回答：“我過來拔智齒。”
林晏詞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隨野被圍巾擋得嚴嚴實實的臉，旋即輕笑道：
“這段時間辛苦你們研發部門了，等這個項目節點結束，我會請大家出去好好放鬆一下。”
隨野沒什麼情緒地敷衍：“不辛苦，都是為了公司的發展。”
“你能這麼為公司著想，真是太好了。”
兩人客套得有來有回，儘顯職場人嘴臉，但林晏詞似乎並不滿足於此，狀似不經意地問了句：
“這個點應該不好打車吧？需要我載你一程嗎？”
他語氣稀疏平常，就像同事之間自然又普通的關心一樣。
然而隨野卻突然警覺起來。
平常在公司裡，林晏詞所展現的便是一副平易近人，謙謙君子的模樣，再加上生了張好臉，跟誰都能說上兩句話。
但隨野作為整個部門裡存在感最低的那個，就算麵對林晏詞這種自來熟，也保持著最遠的社交距離。
兩人除了工作上的交流，私底下幾乎沒怎麼說過話。
這會兒林晏詞突然主動提出要載他一程，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保險起見，隨野不打算跟林晏詞有太多接觸。
他說了兩句恭維的話，借口等人，婉拒了林晏詞的提議。
林晏詞也沒強求，升上車窗，一腳油門踩下去，仿佛真是個在路上偶遇同事的人。
隨野盯著那輛奧迪很快彙入車流，消失不見，這才收回目光。
他站在街邊，吹來的冷風讓他的頭腦愈發清醒，便簡單複盤了一下今天的經曆。
先是因為拔牙意外發現了自己舌頭的超高敏感度，再突然單向麵基了網戀對象季蘊清。
緊接著從來不理人的現實戀人方鶴川主動給他發消息，最後還碰見周扒皮頂頭上司說要送自己一程。
隨野攔住一輛出租，報了住處，總結道：
還真是狗屎又荒謬的一天。
然而隨野不知道的是，在他拒絕之後，林晏詞嘴角的笑意仿佛被水衝開的墨汁一樣，漸漸從臉上淡去。
當平日裡故作溫柔親和的偽裝通通褪去，露出本來麵目，陰沉乖戾的眉眼，如同淬了一層冰，光是看著就叫人直犯怵。
如果逢星的員工在這裡，看到他家“和藹可親”的老板私底下是這副模樣，鐵定不敢再隨便同他說那些玩笑話。
或許功成名就的人都有點奇怪的癖好，林晏詞也不例外。
林晏詞很擅長交際，也享受在社交過程中對方投過來的，或崇拜，或孺慕，或欽佩的眼神。
彆人的關注讓他有種彆樣的快感，但又不是中二時期，覺得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都該圍著他轉。
因為林晏詞對自己的定位跟能力很清楚。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就算教養再差的人，麵對他如沐春風般的笑意，和他身後能帶來的龐大利益，也沒法兒做到無動於衷。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他在跟彆人的交際中無往不利，活成了眾人眼裡的“成功人士”，享受著他們的追捧，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
可就是這麼一個自傲又自戀的人，卻在隨野這裡慘遭人生第一場滑鐵盧。
放眼整個公司，有主動巴結的，有攀龍附鳳的，也有善意結交的。
再不濟的，碰到他也會打個招呼。
哪個像隨野這樣，軟硬都不吃，對他的示好也視而不見。
隨野活得像上世紀挖出來的老古董，聽不懂人話，看不懂眼色。
明明隻要接受自己的好意，就有可能晉升，卻依舊我行我素，抗拒跟他有多餘的接觸。
他是會吃人的怪物嗎？
說實話，林晏詞都懷疑隨野到底是不是人類了。
怎麼會有家夥人機成這樣啊？
林晏詞一邊打心底瞧不上隨野，一邊又為隨野的無視而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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兀自生了會兒悶氣，林晏詞漸漸冷靜下來，瞥向後視鏡那道佝腰縮頸的身影，冷嗤一聲。
“什麼下三濫的垃圾貨色，不識抬舉。”
隨野不知道周扒皮上司怎麼在心裡蛐蛐他，並對他的觀感一降再降。
不過就算知道，也不怎麼會在意就是了。
為了彰顯他那“富二代”的身份，隨野把與方鶴川同居的房子，選在了三環以內。
快到的時候，隨野提前結束訂單，打開車門下車。
越往前走，佝著的脊背就變得越直，肩寬背闊，挺拔有力，步履穩健，舉手投足間再也不見那股陰鬱自卑的氣質。
他隨手摘掉礙事的圍巾跟眼鏡，對著櫥窗玻璃，將雜亂的劉海隨手向上一抓，露出光潔前額與眉骨上方的荼蘼刺青。
那股鋒芒畢露的性感與英俊，得以見天日。
隨野一邊給方鶴川發消息，一邊繞路到便利店。
中途不少人明裡暗裡偷偷打量他，還有幾個躍躍欲試想要過來要聯係方式。
但看到他手上的情侶對戒以後，又悻悻地打消了念頭。
隨野在貨架上隨便拿了塊蛋糕，讓店員重新包裝了一下。
等它再回到他手裡的時候，就是需要提前好幾天預訂，價值三位數的昂貴甜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