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田應天的意識,再次被吸入那片奇異的虛無。
青銅色的時間之塔虛影依舊矗立在前方,散發著古老而蒼茫的氣息。
與上次的倉促和混亂不同,這次羅田應天有了明確的目標。
他的意識,“走”進塔內。
塔內的空間遠比從外麵看要廣闊得多,仿佛沒有儘頭。
這裡沒有上下左右的概念,隻有流動的光陰和無數細微的、閃爍著各種色彩的“信息流”。
有些是來自博士羅天的記憶碎片,有些是剛剛從獄卒黑夫那裡複製來的“基礎體魄”模板所蘊含的生命信息,甚至還有一些,是這牢獄本身彌漫的“穢氣”、“死氣”被塔身被動吸收後,解析出的極其負麵的能量因子。
【時間之塔啟動…環境模擬:無…專注模式:軀體強化與毒素解析…時間流速:塔內千年:外界一日(估算)…開始…】
沒有感情色彩的提示音在意識中回蕩,依舊帶著那股子不靠譜的“估算”味道。
下一刻,羅田應天感覺自己的“意識體”被剝離了感官,投入到一種純粹的、針對肉身的推演和淬煉中。
他“看”到自己那具殘破身體的虛影,在塔內神秘力量的作用下,每一個細節都被放大、解析。
那是一種超越了他現代醫學認知的方式,直接從生命本源的能量層麵進行操作。
來自黑夫的“基礎體魄”模板,像是一滴落入清水中的墨汁,開始緩慢地擴散。
但這融合,並非一帆風順。
模板中蘊含的屬於黑夫的個人印記——那些長期勞作形成的粗糙紋理,軍中生涯留下的暗傷烙印,以及常年身處牢獄沾染的微弱穢氣——都需要被剝離、淨化。
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
可能過去了“幾年”,他“看”到那滴“墨汁”被反複提純,最終隻剩下最精純的、關於“人類”這一物種的基礎生命活力,以及一絲對惡劣環境的微弱抗性,如同最細膩的絲線,開始小心翼翼地編織進他自身瀕臨崩潰的生命結構中。
這個過程緩慢而痛苦,仿佛有無數細小的針在同時穿刺他的靈魂,但又帶來一種新生般的癢意。
同時,另一種更為棘手的東西也被塔的力量重點關照——那源自毒粥的、帶著杏仁氣味的詭異毒素。
在時間之塔的微觀視角下,那毒素呈現出一種妖異的紫色,如同擁有生命般,牢牢盤踞在他的臟腑和神經脈絡中,不斷侵蝕著生機。
塔內流轉的光陰之力,化作無數無形的刻刀,開始對這些紫色區域進行一遍又一遍的“刮削”和“衝刷”。
每一次,都隻能剝離億萬分之一,但架不住時間的累積。
“一百年”過去,臟腑區域的毒素被清除了一小片。
“三百年”過去,神經脈絡中的麻痹感減輕了微不可查的一絲。
他“目睹”著自己的身體虛影,在無儘的時光裡,以一種極其緩慢但堅定不移的速度,進行著脫胎換骨般的改變。
枯萎的經脈被微弱的暖流浸潤,開始恢複彈性;破損的臟器在毒素被清除的地方,煥發出極其微弱的生機;骨骼變得更加致密,肌肉纖維以一種更合理的方式重新排列……
這不僅僅是修複,更是一種優化。
時間之塔似乎在根據他這具身體原有的潛力,結合複製來的模板優點,進行著一種趨向於“完美”的調整。
雖然這“完美”的起點極低,效果在當前,也微乎其微,但方向是明確的。
除了身體的淬煉,那些紛至遝來的記憶碎片也得到了梳理。
博士羅天關於儒家經典的深刻理解,關於百家學說的廣泛涉獵,關於秦國朝堂的細微觀察,關於盧生、侯生、徐福等方士的零星印象……
所有這些,不再是雜亂無章的信息堆砌,而是被分門彆類,融會貫通,真正成為了羅田應天自己的知識底蘊。
他甚至能以一種超越這個時代的視角,去審視、批判、吸收這些知識。
例如,他理解了博士羅天為何會因《尚書》獲罪,那不僅僅是文字獄,更深層是皇權與複古思想、與方士集團之間錯綜複雜的權力博弈。
他也初步窺見了這個時代“煉氣士”的一些模糊輪廓,似乎並非完全虛構,而是確實存在著一套基於“氣”的、迥異於現代科學的能量運用體係,雖然博士羅天本人並未掌握。
在這種近乎永恒的孤寂淬煉中,他的意誌也經受著前所未有的考驗。
千年光陰(雖然是塔內時間),獨自麵對自身的崩壞與重建,麵對知識的衝刷與融合,若非有一股強烈的求生執念支撐,恐怕早已意識渙散,迷失在這時間長河之中。
當他的意識感到一種飽和的疲憊,仿佛再也無法承受更多時,他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出了時間之塔。
回歸現實。
惡臭和陰冷,再次包裹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