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作戰圖
沈太太的廚房足有三十平，西廚中島台光可鑒人，岩板台麵冷得像塊冰，倒映著楊光局促的影子。他盯著抽油煙機上那層黑褐色的油垢，喉結忍不住動了動——三年前在消防隊練負重攀登時，隊長說過“越是看著唬人的東西，越要沉住氣拆“，沒想到這話今天要用在油汙上。
“小師傅看著麵生，是第一天跟著老白乾活？“沈太太倚在門框上，香奈兒的五號香水混著橙花香氛飄過來，和楊光工裝褲上的洗衣粉味格格不入。
楊光剛要回話，白餘風已經搶過話頭：“這是我遠房侄子，手腳麻利得很。“他往楊光手裡塞了塊納米海綿，“記住，岩板不能用勁蹭，順著紋路打圈擦。“
楊光攥緊海綿，指尖沁出細汗。後腰貼的麝香壯骨膏隱隱發燙，那是他今早出門前特意貼的——許安歌總說他太拚，可房租漲了三百，不拚怎麼辦？
02拆機：油縫裡的驚雷
卸下油煙機外殼的瞬間，楊光差點被嗆得背過氣。陳年油垢在高溫下發酵出的酸腐味，比火場裡的濃煙還刺鼻。他屏住呼吸去擰葉輪螺絲，第三顆剛鬆動，一股黑油突然順著螺絲刀淌進袖口，涼膩的觸感讓他猛地想起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哢！“螺絲終於脫落，可彎腰的弧度讓後腰突然一緊。楊光僵在原地，眼前閃過軍醫拿著x光片的樣子：“腰椎34有骨裂，再做重活就是拿後半輩子開玩笑。“
“發什麼愣？“白餘風的聲音把他拽回現實。楊光慌忙搖頭，冷汗卻已經浸濕了後背的t恤。他不敢告訴白餘風，剛才那瞬間的刺痛，和三年前被預製板砸中的感覺如出一轍。
03拉鋸：二十斤的生死線
葉輪比想象中沉得多，油汙裹著金屬，沉甸甸壓在掌心。楊光試著直起身，後腰的肌肉突然像被鋼繩勒住，疼得他差點跪倒在地。他死死咬著牙，一步一步挪向衛生間，每走半步就停兩秒——不能讓沈太太看見，更不能讓白餘風知道。
上周剛在勞務市場看見個瘸腿的力工，聽說就是年輕時腰傷沒養好，現在隻能蹲在路邊等零活。楊光盯著地上蜿蜒的油跡，心臟怦怦直跳。他才二十五歲，要是真成了那樣，怎麼給許安歌攢首付？
“需要幫忙嗎？“沈太太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楊光猛地轉身，後腰又是一陣劇痛，他踉蹌著扶住牆，勉強擠出笑：“不用，快弄好了。“
沈太太的目光落在他發白的嘴唇上，突然說：“我先生以前也總說"沒事"，結果把胃潰瘍拖成了胃出血。“她轉身從消毒櫃拿了雙新手套，“戴這個吧，防油。“
楊光接過手套，指尖觸到她微涼的指甲，突然想起許安歌總說他“硬撐的樣子特彆蠢“。
04失控：斷裂的防線
熱水倒進盆裡，油汙瞬間浮起一層泡沫。楊光踮腳去夠吊櫃裡的鋼絲刷，就在指尖碰到塑料柄的刹那，後腰傳來一聲脆響——不是骨頭斷了，是他一直緊繃的那根神經斷了。
身體失去平衡的瞬間，他腦子裡閃過三個念頭：彆撞壞島台、彆摔了葉輪、千萬彆在這兒倒下。可“咣“的一聲悶響，後背還是撞上了岩板，震得他眼前發黑。鍋鏟落地的脆響裡，他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楊光！“白餘風撲過來時，楊光正死死掐著自己的大腿。疼痛能讓他保持清醒，就像當年在火場裡，他靠咬舌尖扛過了坍塌的衝擊。
“我沒事。“他推開白餘風的手，後腰的刺痛已經蔓延到整條脊椎，“還有最後一步，衝乾淨葉輪就行。“
白餘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他的指節比楊光還用力：“你看你臉色！三年前醫生怎麼說的？非要癱在這兒才甘心？“
楊光猛地抬頭，撞進白餘風通紅的眼睛裡。這才想起，當年把他從預製板下拖出來的，除了隊友，還有來消防隊送水的白餘風。
05冰與火的觸碰
沈太太的拖鞋聲由遠及近。楊光想站起來，後腰卻像被釘進了釘子，疼得他蜷縮成一團。他聽見沈太太倒抽冷氣的聲音，緊接著，一片冰涼落在他的腰眼上。
“這裡？“她的指尖很輕，像羽毛拂過傷口。楊光卻像被燙到一樣彈起來，後腰的劇痛讓他差點喊出聲。
“彆動！“沈太太按住他的肩膀，她的香水味突然變得很清晰，“我爸有腰椎間盤突出，犯病時比你還嚇人。“她轉身從包裡翻出個銀色小瓶，“這是進口止痛噴霧，噴一下能緩解。“
楊光盯著那瓶印著外文的噴霧，突然想起許安歌藏在抽屜裡的布洛芬。每次他加班晚歸，那盒藥總會出現在床頭。
“不用了沈太太。“他扶著牆慢慢站起，後腰的疼痛已經變成持續的鈍痛，“我們先回去，明天一早來補做。“
06未竟的戰場
電梯下降時，楊光靠在轎廂壁上，白餘風的煙味混著他身上的汗味，嗆得人眼睛發酸。
“明天我自己來。“白餘風突然說，“你去找個看倉庫的活，我托朋友問了，輕鬆，不用彎腰。“
楊光沒說話，摸著後腰的手微微發顫。手機在褲袋裡震動，是許安歌發來的：“奶茶買好了，加了雙份珍珠。“
他盯著那行字，突然不敢回。要是許安歌知道他又把腰傷作犯了，會不會再也不讓他乾保潔？可不乾這個，房租怎麼辦？
電梯門開的瞬間，楊光抬頭看見小區門口的香樟樹。三年前從醫院出來那天，許安歌就是在這樣的樹下說：“楊光，我不要大彆墅，隻要你好好的。“
後腰的疼痛還在蔓延，可心裡某個地方突然亮了。他掏出手機，慢慢打字：“安歌，我可能要換個工作了。“
遠處，沈太太站在廚房窗前，看著那兩個蹣跚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她拿起楊光沒帶走的納米海綿，上麵還沾著沒擦淨的油汙。手機突然震動，是助理發來的消息：“沈總，您要的退役軍人就業資料找到了。“
盆裡的葉輪還在滴水，油珠墜落在岩板上，像誰在輕輕敲著警鐘。楊光不知道，這場沒打完的廚房攻堅戰，會把他推向一條完全陌生的路。就像三年前那場改變命運的火災，疼痛背後，或許藏著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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