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前悶雷:傳單裡的“舊回憶”
江城二院停車場的空氣悶得像塊濕抹布,鉛灰色的烏雲壓在頭頂,遠處悶雷滾過,把出租車頂震得嗡嗡響。白餘風拄著剛領的鋁合金拐杖,右腿裹著厚厚的石膏,白得晃眼,褲腳還沾著病房床單的淡藍色毛球。他看見楊光從門診樓出來,立刻一瘸一拐迎上去,把兩張皺巴巴的雲悅養生館傳單塞進他手裡。
“楊光,你聽我說,這活兒真靠譜!”他聲音沙啞,卻透著股急吼吼的亢奮,“護工張姐她侄子就在裡麵乾,精油開背一小時收兩百,咱們拿一百五提成,一天接兩單就三百,不用爬梯子擦玻璃,不用拆油膩膩的油煙機,坐著就能賺錢!”
楊光捏著傳單,指尖觸到潮濕的紙頁,零星的雨點已經落下來,打濕了“月入過萬”的粉色字樣。“風哥,你剛做完手術,醫生說最少休養三個月,怎麼能去乾這個?”
“休養不要錢啊?”白餘風拐杖重重戳在地上,石膏蹭過水泥地,發出刺啦的聲響,“你忘了上次在工地門口,咱們倆揣著五塊錢,合吃一碗泡麵,我把雞蛋讓你吃的事了?那時候你說‘等以後賺了錢,天天吃雞蛋’,可現在呢?我摔斷腿,你腰快廢,連泡麵加蛋都快吃不起了!”
提到往事,楊光喉嚨一緊。那是三年前他剛傷退,找不到工作,跟著白餘風在工地打零工,暴雨衝垮了臨時工棚,兩人濕淋淋蹲在路邊,分吃一碗泡麵,白餘風把唯一的荷包蛋推給他,說“你腰不好,得補”。
“我沒忘,但家政這行不是沒希望。”楊光把傳單遞回去,“沈太太那邊的樣板間合同,就差最後簽字了,隻要簽下來,一年保底二十萬,到時候咱們就能租個帶陽台的房子,不用再擠出租屋。”
“二十萬?畫餅呢!”白餘風猛地提高聲音,拐杖戳得地麵咚咚響,“上次你說瀾灣小區能簽長期單,結果人家被39塊的低價搶了;這次說樣板間合同,我看也是黃!我不想再陪你等,等得起嗎?我這腿複查一次就要五千,再等下去,我就得賣拐杖了!”
2.兩條路:閃電下的“老賬”
雨點突然變密,砸在車棚鐵皮上,劈啪作響。楊光的頭發很快濕了,貼在額頭上,他抹了把臉,看著白餘風的石膏腿,想起去年冬天——他在高空擦玻璃時腰傷複發,從梯子上滑下來,是白餘風背著他,深一腳淺一腳走了三站地去醫院,後背被他的體重壓出一道紅痕,卻沒喊一句累。
“風哥,再給我一個月。”楊光抓住他的胳膊,“就一個月,要是合同簽不下來,我就跟你去養生館,絕不反悔。你忘了上次咱們一起修空調,你爬外機差點觸電,是我拉了你一把?咱們什麼時候不是一起扛過來的?”
“一起扛?”白餘風冷笑一聲,甩開他的手,雨水順著他的鬢角往下淌,“上次你吊在28樓擦玻璃,安全繩鬆了半截,我在樓頂嚇得腿都軟了,喊你下來你偏不聽!你說‘多擦一塊玻璃就能多賺十塊’,可你要是掉下去,我怎麼跟許安歌交代?怎麼跟朵朵交代?”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慘白的光瞬間照亮兩人的臉。白餘風的眼眶紅了,聲音帶著哭腔:“我摔下來的時候,腦子裡就一個念頭——要是我癱了,我媽怎麼辦?我不想再冒這個險了!家政這行,苦、累、還玩命,我受夠了!”
“那你忘了王姐怎麼幫咱們的?”楊光也動了氣,“去年房租漲了五百,咱們交不起,是王姐偷偷墊了錢,還說‘不急著還’;朵朵把星星貼紙貼給我,說‘楊光叔叔最厲害’,我怎麼能在這時候放棄?”
“放棄不是逃!是換條活路!”白餘風指著傳單,“這養生館就在小區裡,離王姐家近,我還能順便幫著看朵朵,不比你天天爬高上低強?你就是死腦筋,非要守著那所謂的‘體麵’,體麵能當飯吃嗎?能給朵朵交手術費嗎?”
3.攤牌:戳在胸口的“瑣事”
雨越下越大,車棚已經擋不住斜飄的雨絲,兩人的衣服全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白餘風突然上前一步,一根手指狠狠戳在楊光胸口:“你以為我願意走?上次咱們去給張大媽擦窗戶,她嫌咱們擦得慢,指著鼻子罵,是誰擋在我前麵說‘阿姨彆急,我們再擦一遍’?是你!可你轉身就偷偷揉腰,我看見了!”
“那你上次搶單,被同行推了一把,是誰幫你理論?”楊光也紅了眼,“是我!咱們一起蹲在勞務市場等活,一起吃五塊錢的盒飯,一起把工具箱當寶貝,這些你都忘了?”
“沒忘!可我不想再這樣了!”白餘風的聲音嘶啞得厲害,“上次摔碎花瓶賠五萬,我沒怪你;這次我摔斷腿,也沒怪你。可我不能再陪你耗了!我媽打電話說她高血壓犯了,我連回家看她的錢都沒有!這養生館能讓我快點賺到錢,既能養傷,又能寄錢回家,我為什麼不去?”
楊光看著他通紅的眼睛,想起白餘風的母親——去年過年,白餘風把攢的三千塊全寄回了家,自己跟他一起吃了七天泡麵。他張了張嘴,想說“我這裡還有一千三,你先寄回家”,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那是給朵朵交下次化療費的錢,他不能動。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我答應過朵朵,要讓她早點做手術。”楊光的聲音低了下去,“也答應過王姐,要把高端家政做起來。我不能食言。”
“食言總比沒命強!”白餘風吼道,“你要是真為朵朵好,就該先保住自己!你腰要是廢了,誰給她賺手術費?誰陪她去遊樂園?你就是自私,隻想著自己的‘承諾’,根本不管彆人的擔心!”
4.決裂:雨幕裡的“句號”
“我自私?”楊光也急了,“上次你媽住院,是誰天天去醫院送飯?是誰幫你湊了兩千塊住院費?是我!我什麼時候不管你了?可現在朵朵等著手術,王姐等著我幫忙,我不能走!”
“那你就自己扛!”白餘風猛地轉身,拐杖在地上敲出淩亂的節拍,“我告訴你,我明天就去養生館麵試,再也不乾家政了!從今天起,咱們各走各路,誰也彆管誰!”
傾盆大雨終於落下,像天河決了口,把停車場澆成一片澤國。白餘風拄著拐杖,一步步往馬路邊挪,石膏在積水裡拖出一道長長的痕跡,每一步都顯得格外艱難。楊光站在原地,雨水模糊了視線,看著他的背影,心裡像被刀紮一樣疼。
“風哥!”他追上去,抓住白餘風的肩膀,“那兩千塊我不用你還了,你先寄回家給阿姨看病!再給我半個月,就半個月!”
白餘風用力甩開他的手,肩膀劇烈地顫抖:“彆再提那兩千塊!也彆再叫我風哥!我不想再看見你拿命換錢的樣子!”他伸手攔出租車,拐杖重重杵進積水裡,濺起的水花打在褲腿上,“家政這行,我受夠了!你好自為之!”
一輛出租車緩緩停下,白餘風費勁地拉開車門,右腿的石膏卡在車門縫裡,試了好幾次都沒進去。楊光下意識地想上前幫忙,腳卻像灌了鉛一樣——他知道,一旦幫了,就可能動搖自己的決心;可要是不幫,這可能就是最後一麵。
5.消失的“尾燈”
“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合租,你把唯一的床讓給我,自己睡地板嗎?”出租車門關上的前一秒,白餘風突然探出頭,對著楊光喊了一句,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養生館下周三開業,要是你實在撐不下去,就來找我……”
楊光張了張嘴,想說“好”,可雨水嗆得他咳嗽起來,等他緩過神,出租車已經發動了。紅色的尾燈在雨幕裡越來越遠,像兩顆漸漸熄滅的星星,最後消失在拐角。
他獨自站在醫院門口,手裡的傳單被雨水泡得發皺,慢慢從指尖滑落,飄在積水裡,上麵的“月入過萬”被雨水暈開,變得模糊不清。頭頂雷聲轟鳴,震得地麵都在發抖,可他卻隻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咚,一下比一下沉重,像在對他說:“剩下的路,隻能你自己走了。”
雨水順著臉頰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他摸了摸胸口,朵朵畫的蠟筆畫還貼在裡衣上,“爸爸”兩個字的溫度透過濕衣服傳過來,燙得他心口發疼。他想起朵朵奶聲奶氣的“楊光爸爸”,想起王姐遞給他排骨湯時的溫柔,想起沈太太說“合同就差簽字”的承諾,心裡的迷茫漸漸被堅定取代。
就算隻剩他一個人,也要把這條路走下去。楊光彎腰撿起被雨水泡皺的傳單,撕成碎片,扔進垃圾桶。雨還在下,可他的腳步卻比剛才輕快了不少——他要去病房看看朵朵,還要給沈太太打個電話,問問合同的進展。
隻是他不知道,白餘風說的養生館,到底是一條能賺錢的活路,還是一個等著他跳進去的陷阱;而他自己選擇的路,又會有多少風雨在等著他。
喜歡家政生活詠歎調請大家收藏:()家政生活詠歎調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