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簡單的,用刀的姿勢之一,莫要說修士,便是江湖上隨便一個武夫,都能掌握。
沒有人想到,這位妖族暗藏的底牌,麒麟一族的天驕,應對齊平的這一記絕殺的動作,竟是如此簡單。
然後,他們意識到自己錯了,因為妖刀竟拉出一串殘影,與此同時,一股更為雄渾,澎湃,令人窒息的真元,彌漫開來。
“鐺!”
一刀,一槍碰撞在一起,然後,時間仿佛停滯了。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在刀槍交抵的那個“點”上,先是撕開了一個類似黑漆漆的小洞,繼而,無窮的真元如海水,向內坍塌,那小洞開始發亮,如太陽初升,再然後,放出萬丈光芒。
“轟!!!!”
一道難以名狀的巨響姍姍來遲,無窮的光線淹沒了二人。
若是從天空俯瞰,狂猛的氣浪以二人為中心,呈環狀向四麵八方擴散。
修葺完好擂台寸寸龜裂,氣浪中,無數散碎的刀氣、槍氣、如子彈潑灑。
“叮叮叮……”
擂台上登時濺出無數孔洞。
白色的氣浪擴散至擂台邊緣,如海浪般,撞在光罩上,防護罩應激閃爍,蕩起漣漪。
“啊……”看台上,眾人側頭,安平郡主用小手擋在眼前,又忍不住從指縫裡往外瞧。
狂風肆虐,朝廷官員們衣袍翻飛,桌布抖動,一顆果子果盤上滾落下來,咕嚕嚕掉在地上。
外圍,京都百姓們發出驚呼聲,比武進行到第三場,很多百姓都已見識過神通交手,以為不再會被大場麵而震撼。
但他們很快發現自己錯了。
前兩場,雖也有聲勢驚人的碰撞,但總體上,還是一步步來的。
花然與白虎彼此試探攻擊,到後來一邊倒的碾壓,花然都沒爆發出全力。
陳伏容開場飛劍雖未留手,但也隻付出了一部分真元,後來的一個個回合,真元一點點消耗掉。
隻有第三場,齊平不講武德,開場便將全部真元釋放,玉麒麟同樣極驕傲,麵對這一擊,竟不閃不躲,而是選擇以同樣的方式。
以真元,對真元。
這是麒麟的驕傲,要贏,便正麵擊敗你,武器差一些也沒乾係,戰術?那是什麼?
也正因如此,才有了頂級神通,真正毫無保留的全力釋放。
看台上,李琦用手壓著烏紗帽,狼狽地抵擋著破碎的風,眼神驚悸,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西北臨城,那個與夏侯元慶搏命的晚上。
而當時,齊平隻是與自己搭夥,調查案子的小校尉,被蠻族巫師揉捏,追殺的小人物。
可這才過了多久,對方就成長到了這個地步,想著,他有些失神了。
然而更多的人,雖心驚肉跳,但還是死死盯著擂台,期待結果。
他們知道,齊平傾儘全力的一擊,便是這一戰的勝負手,一擊打出,真元消耗殆儘,便也沒了再戰之力。
“成敗,在此一舉。”人們想著,手心裡沁出汗珠,滑膩膩的,皇帝也死死盯著擂台。
這時候,爆炸聲停止,滾滾煙塵漸漸散開,擂台上的情景,也慢慢清晰起來。
煙塵中,兩道身影已經分開了,似是因碰撞後的反震,重新拉開了距離。
麒麟距離原本的位置,後退了數步,腳下地麵塌陷了一圈,如蛛網,他站在蛛網中央,兩隻腳陷在石頭裡,身前,還有一枚枚烙印在青石中的,由淺及深的腳印!
衣衫有些破損,黑發胡亂披散著,臉龐漲紅,嘴角隱約可見殷紅的鮮血,喉嚨滾動了下,將湧到喉嚨的鮮血吞下入腹,口舌中一片鹹腥。
他雙手仍舊握著妖刀。
握刀的手微微顫抖,刀刃上,真元如光漿,汩汩流下,一滴滴墜落在地上。
“啪”地炸開,蒸發不見。
神通境界,可將極度濃縮的真元外顯。
真元未竭,意味著麒麟尚未力竭。
齊平同樣站在最開始,他發起衝鋒的地方,儒衫袖子被絞碎,露出兩條勻稱結實的小臂。
他微微躬身,雙手撐著戰矛,大口喘息著,似乎若無戰矛支撐,人已要脫力倒下。
“呼哧……呼哧……”寂靜的空氣裡,仿佛都能聽到他喘息。
人們臉色一黯。
黑發淩亂的麒麟撫平了墨綠衣袍,平靜說道:
“你這一擊,的確很強,但……你的真元已經快耗乾了吧,嗬,以初入神通的修為,真元不會太渾厚,所以選擇一招定勝負,集聚全部真元,加持天階神兵,將我一擊打敗……的確是個可行的策略,你的對手若是白虎,或者九命,也許真有機會,但是……很可惜,你遇到的是我。”
麒麟笑了起來,他的身姿依然筆挺,外表的些許狼狽,未能消解他的風姿,甚至在儒將的風格上,又添了一份鐵血。
他抖動了下妖刀,淡金色的光漿潑灑下來,身上氣息從紊亂趨於穩定,顯示出尚有戰力。
而齊平……
鴉雀無聲,桃川河上的冷風吹進了所有人心裡,看台上,朝廷官員們心中一沉,隻覺涼意逼人。
他們不懂修行,但有眼睛,高下立判。
況且,麒麟身為頂級神通,判斷自然準確。
皇帝緊握的雙手,垂在袖管裡,緊皺眉頭,沒有吭聲,旁邊,一臉狐媚氣,披著大紅宮裙的胡貴妃抿嘴一笑,似乎頗為滿意。
“輸了嗎……”洪嬌嬌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發出好大的聲響,有些傷心。
裴少卿、胡來等人也沒吭聲,求證般看向杜元春。
穿黑紅錦袍的鎮撫使同樣神情一黯。
並非不信任師弟,而是身為神通境修士,他很清楚,真元的雄厚是需要依靠時間積累的,不是一朝一夕能提升的。
吞服丹藥當然可以恢複,但……這是擂台,麒麟豈會給他吞服丹藥時間?
最好的丹藥也要時間恢複,這個空隙,足夠對手將他擊下擂台。
“還是不行嗎。”道院席位,小師弟輕輕歎了口氣,扭頭看了眼雙拳緊握,眼珠發紅,不斷低聲嘀咕“不該如此”、“不該如此啊”的大師兄。
心想大師兄也有看不準的時候。
唔,倒也不能這般說,畢竟一山更比一山高,齊師兄修行時間太短,揠苗助長,一時的失利是正常的。
“呀,大飯桶沒力氣了啊。”人群中,雲青兒一臉沮喪,她一直覺得齊平很厲害來著。
雲老先生搖頭,歎道:“他才修行多久,神通一重和頂級打,本就太難。”
齊姝和向小園倒是鬆了口氣,心想,這樣輸掉也好,起碼沒怎麼受傷。
這時候很多人聽到了妖族使團傳來的笑聲,他們終於一掃陰霾,綻放笑容。
這場比武,本就是勝券在握,神符筆的出現是個意外因素,但終究……不可能扭轉戰局。
法器是消耗真元的,這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鐵則。
隻有佘先生有點不滿,麒麟搞什麼,說什麼廢話,這個時候比武可還沒結束,你應該做的,是趁機反殺才是……
當然,在場有道門與書院的四境,出人命的幾率不大,但重傷一番,總是可以的……
兩國本就是對手,打壓對方天才,這是理所當然,且正確的事情。
“真元不夠嗎?”書院學子們失望不已,雖然他們早預判了這個結果,但當真正發生,仍舊難以接受。
畢竟……這一場,齊平代表是書院啊。
可他們也沒有資格說什麼,上一場,齊平已經幫陳伏容贏了一次,這次更以神通一重,與麒麟對擂,這本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咦,你們看先生們。”突然,雀斑女孩提醒。
學子們奇怪望去,才發現,幾位先生都安靜的出奇,就連灰色貓頭鷹模樣,總喜歡說垃圾話的四先生,都安靜異常,定定地望著擂台。
坐在最前頭的,身寬體胖的二先生,更是一副好戲還沒開始的模樣。
……
擂台上,寒風呼嘯,淡金色的光漿一點點垂落,麒麟說完一番話,便望向了對麵的齊平。
期待對方主動下場,然而齊平卻一動未動,仍舊拄著戰矛,喘息著,隻是那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平穩。
麒麟並不意外,神通境恢複力驚人,二人這一次碰撞,身體雖有損傷,但都不是太大。
“不甘心嗎?還是偏要一個壯烈的敗法?”麒麟皺眉,有些不悅。
他的確欣賞這個人類少年,無論是詩詞、圍棋,還是他搞出來那些有趣的東西。
但欣賞,也隻是“欣賞”。
在他看來,齊平眼下死撐著不下台,大概還是臉麵作祟。
據他所知,人族大都如此,下至黎民,上至皇帝,都極在乎顏麵,有時候,會為了所謂的“麵子”付出生命,這在很多妖族看來,是極愚蠢且無法理解的行為。
不如便是不如,坦然承認便好,撐著有什麼意義?非要展現出大無畏的精神,重傷倒下,才顯得出英雄氣概?
麒麟搖頭,說道:“既如此,那……”
他準備滿足對方,不過是一刀的事情。
然而,他的話剛說了一半,就給打斷了。
“你說完了嗎?”
龜裂的擂台上,黯淡無光的戰矛插在石縫裡,齊平握著它,顯得有些佝僂,他的頭垂著,讓人看不清麵部。
但聲音卻極為平靜,沒有沮喪與悲傷,憤恨和不甘,甚至……語氣上,與之前都沒有半點不同。
這時候,他喘勻了氣,終於抬起頭來,略顯淩亂的發絲下,是一張帶著些許不耐煩的臉。
麒麟一愣。
原本有些嘈雜的河畔,一下又靜了。
“你……”麒麟張了張嘴。
齊平吐了口帶血的吐沫,說道:
“我什麼時候,說要和伱一招定輸贏了?什麼時候,說我真元耗儘了?什麼時候,說用戰術了?”
他一連串的反問,令麒麟語塞,心中突然生出些許不安。
齊平繼續說道:
“或者,你以為我是依靠神符筆?我與你說過了啊,武器隻是武器,若是定下的戰術是燃燒真元,加持神兵,與你速戰速決,為什麼要選我上?找個真元雄厚的頂級神通不好?反正都是用兵器,一招定輸贏,也不用考慮戰法。”
麒麟這次是真的愣住了:“你是說……”
齊平輕輕歎了口氣:“隻是開場熱熱身而已,為什麼,都這般急躁?”
說話的同時,他緩緩直起腰來,而隨著這個動作的進行,他本該枯竭的真元,如海潮般,節節攀升。
黯淡的戰矛,呼吸間重新明亮如昨。
氣勢,瞬息間,恢複至巔峰狀態。
齊平嘴角微揚:“待我伸伸懶腰。”
全場嘩然。
……
【感謝群“內鬼”萬賞~麼麼噠】
(明天應該能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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