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京華迷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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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官道上顛簸了七日,終於駛進了京城永定門。邱瑩瑩掀開轎簾一角,望著高聳的城牆與往來如織的行人,指尖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這裡與將軍府所在的邊城截然不同,青石板路兩側林立著雕梁畫棟的店鋪,綢緞莊的幌子在風中獵獵作響,茶樓裡傳出的說書聲與小販的吆喝聲交織成一片喧囂,卻讓她莫名生出一種格格不入的惶然。
“彆緊張。”洛宮銘的聲音從對麵傳來,他今日換了一身月白色長衫,襯得眉目愈發清俊,隻是眼尾那道未消的擦傷仍提醒著眾人不久前的凶險,“先去我京中的宅子落腳,那裡雖不奢華,卻足夠隱蔽。”
邱瑩瑩點點頭,餘光瞥見馬車外跟著的幾輛商車已陸續轉向不同方向,顯然都是趙剛安排的掩護。她摸了摸藏在袖中的信箋——那是洛宮銘連夜修改過的密信,詳述了將軍府與北境勾結的證據,以及李叔失蹤的線索,此刻正貼身收著,壓得她心口發燙。
馬車拐過一條窄巷,在一處掛著“墨韻齋”匾額的宅院前停下。門房見是洛宮銘,連忙迎上來行禮:“二公子可算回來了!院裡都打掃乾淨了,就等您入住。”洛宮銘遞過一錠銀子,低聲道:“莫聲張,就說我前幾日就回來了。”
宅院不大,三進兩出的格局,院中一棵老槐樹投下斑駁樹影。邱瑩瑩跟著洛宮銘穿過回廊,路過正廳時聞到一陣淡淡的墨香——案幾上攤著一幅未完成的山水畫,筆鋒蒼勁,顯然是主人常作。
“這是我兄長的院子。”洛宮銘解釋道,“他常年在外任官,府裡人隻當我偶爾來借住,不會多問。”他推開西廂房的門,裡麵陳設簡單卻整潔,“你先住這裡,我去打聽最近的動向。”
邱瑩瑩點頭,剛關上門,便聽見院中傳來一陣刻意壓低的交談:“二公子怎麼突然回來了?還帶著個姑娘……”“噓,少打聽!隻當沒看見便是。”
她倚在窗邊,望著院外熙攘的長街,忽然意識到——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邊城的將軍府再複雜,終究是明麵上的爭鬥;而這京城的漩渦裡,暗流藏在每一句寒暄、每一次眼神交彙之下。
2
次日清晨,洛宮銘匆匆歸來時,眉頭緊鎖。“查到了。”他關緊房門,從懷中掏出一疊紙,“戶部侍郎王大人近日頻繁與北境鎮撫使通信,而那鎮撫使,正是當年與崔將軍(邱震天)在軍中結拜的兄弟。”
邱瑩瑩接過信紙,上麵密密麻麻記錄著近三個月的往來賬目——將軍府每月通過米行、布莊等商鋪,向京城彙去大筆銀兩,收款人多是王福(戶部侍郎親信)名下的鋪子。最下方一行朱批尤為刺目:“北境軍械補給不足,需崔將軍‘特殊支持’。——王”。
“所以李叔發現的,就是這些賬本?”邱瑩瑩指尖發顫,“難怪他們要殺我們滅口……可崔將軍為何要這麼做?他若真通敵,為何還要送我母親留下的玉簪給我?”
洛宮銘沉吟片刻:“或許他並非自願。我查到崔將軍去年曾上過一道密折,彈劾北境軍餉貪腐,卻被壓了下來。而就在那之後,他突然開始頻繁與王福通信……”他抬眼看邱瑩瑩,“還有一件事——我朋友在宮中當值,聽說太後近日身體抱恙,而負責診治的太醫,是王福的妹夫。”
邱瑩瑩猛地站起身:“你是說,這背後可能牽扯到太後?”
“現在下結論還早。”洛宮銘按住她的肩膀,“但可以確定,將軍府的陰謀絕非簡單的貪汙,而是涉及邊防軍械、甚至……朝廷黨爭。”他從袖中取出一塊令牌,“這是我兄長留在京中的,他是禦史中丞,專管監察百官。今日我已托人將密信與令牌一並送到他府上,若能請他遞到禦前,或許能扳倒這一串蛀蟲。”
邱瑩瑩望著令牌上“肅政廉訪”的篆文,忽然想起李叔臨終前塞給她的半塊玉佩——那玉佩的紋路,與令牌上的雲紋竟有三分相似。“李叔……他到底是什麼人?”她喃喃道。
洛宮銘神色複雜:“我查過,李叔本名李忠,曾是先皇後身邊的侍衛。先皇後去世後,他因護駕有功被調往邊關,後來……”他頓了頓,“後來娶了你母親柳氏的婢女為妻,算是與你母親有舊。難怪他對你格外照顧。”
邱瑩瑩如遭雷擊——原來李叔不僅是恩人,更是母親舊部!那些她以為的巧合,或許從始至終都是命運的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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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禦史中丞府終於有了回音。洛宮銘天未亮便出門,直到黃昏才匆匆趕回,臉色卻比出門時更加凝重。
“怎麼了?”邱瑩瑩迎上去,見他搖頭,心頓時沉了下去。
“令牌送到了兄長手上,他也確將密信遞給了禦史台。”洛宮銘關緊門窗,“但今日朝堂上,戶部侍郎王大人突然上奏,說邊關軍械損耗是因北境蠻族突襲,而崔將軍‘調度有功’,還請皇上嘉獎。更蹊蹺的是,太後身邊的孫嬤嬤今日親自去了崔府,說是太後聽聞崔將軍‘憂國憂民’,特賞了人參補身。”
邱瑩瑩攥緊了拳頭:“他們……他們在故意拖延!甚至反過來給崔將軍造勢?”
“不僅如此。”洛宮銘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條,“這是我兄長冒險傳出的消息——王福近日頻繁出入宮中,與太醫院的人密談。而李叔……很可能已經被他們囚禁在太醫院的地牢裡。”
“地牢?”邱瑩瑩聲音發顫,“那我們得去救他!”
“不行!”洛宮銘一把拉住她,“太醫院守衛森嚴,何況你我現在是‘欽犯’身份。貿然行動隻會打草驚蛇。”他放緩語氣,“但兄長已聯絡了幾位言官,準備在五日後的早朝聯名彈劾。隻要我們撐到那時候,就能將證據呈給皇上。”
邱瑩瑩咬著唇,忽然想起王福妹夫負責的太醫署就在城南。若能找到李叔被關押的確切位置……
“我有個法子。”她抬起頭,“城南有家‘濟世堂’的藥鋪,是我母親生前常去抓藥的地方。李叔說過,我母親與先皇後的情誼,連太醫院的老人都知曉。或許……我能借這層關係混進去探探風聲。”
洛宮銘皺眉:“太危險。那藥鋪如今怕是也在王福的監視之下。”
“總比坐以待斃強。”邱瑩瑩攥緊袖中的玉佩——那是李叔臨終前塞給她的,背麵刻著一個小小的“忠”字,“李叔為我付出這麼多,我不能讓他死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裡。”
洛宮銘沉默良久,最終歎息一聲:“好,我陪你一起去。但你必須聽我安排——扮作我的表妹,以‘求醫問藥’為由接近藥鋪掌櫃。若發現異常,立刻撤退。”
暮色漸濃時,兩人換上普通布衣,邱瑩瑩用灰撲撲的脂粉遮住容貌,跟著洛宮銘穿過幾條小巷,來到城南的濟世堂。藥鋪門口掛著“懸壺濟世”的匾額,裡麵卻冷冷清清,隻有櫃台後坐著個眯著眼的老掌櫃。
“這位公子,可是抓藥?”老掌櫃懶洋洋地問道。
洛宮銘拱手:“家表妹近日發熱不退,聽聞貴鋪有位老大夫擅長診治疑難雜症,特來求診。”
老掌櫃打量了邱瑩瑩一眼,忽然眯起眼睛:“姑娘麵善……可是柳家舊宅的那位?”
邱瑩瑩心頭一跳——柳家,正是她母親柳如煙的娘家!她強作鎮定:“老先生認錯人了,我母親早逝,隻記得她常說,小時候曾在城南藥鋪抓過藥……”
“哦?原來如此。”老掌櫃神色複雜地點了點頭,“姑娘要找的大夫前日告假了,說是去太醫院當值。若姑娘不急,三日後他回來,我替你通傳。”
邱瑩瑩正要再問,忽然瞥見藥鋪後門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李叔!雖然他穿著粗布短衫,頭發也花白了不少,但那微微佝僂的背影,絕對錯不了!
“我……我想再等等。”邱瑩瑩強壓著激動,聲音卻忍不住發顫。
洛宮銘察覺到她的異樣,不動聲色地遞給老掌櫃一錠銀子:“勞煩您多費心。我表妹身子弱,我們就在附近客棧住下,三日後再來。”
離開藥鋪後,邱瑩瑩一把拉住洛宮銘:“我看見李叔了!他就在藥鋪後門!”
洛宮銘神色一凜:“確定?”
“絕對沒錯!他穿著夥計的衣服,好像在搬藥材……”邱瑩瑩急道,“我們得想法子救他!”
洛宮銘環顧四周,見巷口有幾個閒漢探頭探腦,顯然是王福安插的眼線。他一把將邱瑩瑩拉進旁邊的茶樓,壓低聲音:“彆衝動。李叔既然能自由活動,說明還未被嚴刑拷問。我們先按原計劃,等三日後的早朝——若禦史台彈劾成功,王福倒台,李叔自然能得救。”
“可萬一……萬一彈劾失敗呢?”邱瑩瑩聲音發抖,“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受苦!”
洛宮銘握住她的手,目光堅定:“瑩瑩,我向你保證,無論如何,我都會護住李叔,也護住你。但現在,我們必須沉住氣。”
暮色籠罩著茶樓,窗外的燈火漸次亮起。邱瑩瑩望著洛宮銘的眼睛,忽然明白——在這京華迷局之中,他們不僅要與權貴鬥智鬥勇,更要學會在絕望中堅守希望。而李叔的安危,將軍府的陰謀,乃至整個朝堂的風雲變幻,都將在五日後的早朝上,迎來第一場生死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