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停了的那天清晨,林驚淵是被簷下冰棱融化的“滴答”聲叫醒的。推開門,刺眼的陽光從雪地裡反射回來,晃得人睜不開眼。遠處的山巒像被洗過一般,青黑色的輪廓在白皚皚的雪被上劃出清晰的線,近處的柵欄上,冰棱垂成水晶串,被陽光照得透亮,偶爾落下一塊,砸在雪地上濺起細碎的銀花。
“林姐!冰棱!好大的冰棱!”蘇曉曉舉著根半人高的冰棱跑過來,凍得通紅的手裡還攥著塊凍梨,“你看這冰棱,能當鏡子照呢!”
林驚淵接過冰棱,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冰麵光滑如鏡,映出她帶著倦意的臉,還有身後漸漸蘇醒的安全區。鐵牛帶著漢子們在掃雪,竹掃帚劃過雪地的“沙沙”聲裡,混著孩子們追跑的笑鬨——他們正踩著融雪堆的冰坡打滑,摔在雪地裡也不疼,反倒笑得更歡。
“清瑤姐在試驗田那邊,說有好東西給你看。”蘇曉曉啃了口凍梨,汁水順著嘴角往下流,“她今早一早就去了,蹲在菜畦邊不肯走,說是比發現靈泉還稀奇。”
林驚淵跟著往試驗田走,雪水彙成細流,順著田埂的溝壑蜿蜒,發出“潺潺”的聲響。靠近菜畦時,果然看到林清瑤蹲在那裡,手裡捏著片嫩綠的葉子,正對著陽光細看,睫毛上還沾著未乾的雪沫。
“看什麼呢?”林驚淵放輕腳步走近。
林清瑤猛地回頭,眼裡閃著興奮的光,指著菜畦裡的綠苗:“你看!這耐寒生菜不僅沒被凍壞,還冒出了新葉!雪水一泡,長得比以前更旺了!”
菜畦裡的生菜確實長勢喜人。原本隻有手指長的幼苗,此刻已經舒展成巴掌大的葉片,邊緣泛著健康的嫩紅,葉尖還掛著晶瑩的水珠,在陽光下閃著光。更讓人驚喜的是,旁邊的土地裡,幾株頂破凍土的嫩芽正怯生生地探出頭——是秦場長給的番茄種子,竟在雪剛化時就冒出了芽。
“雪水混著靈泉水滲進土裡,比任何肥料都管用。”林清瑤用指尖碰了碰嫩芽,“我剛才嘗了片生菜葉,比以前更清甜,帶著點雪水的涼潤。”
正說著,鐵牛扛著鋤頭過來了,身後跟著石村的老藥農。老藥農手裡捧著個竹籃,裡麵是些剛挖的野菜,葉片上還沾著濕泥。“林丫頭,清瑤姑娘,”老藥農笑得露出豁牙,“這是‘雪底青’,隻有開春融雪時才冒頭,炒著吃比菠菜還鮮,還能治風寒咳嗽。”
林驚淵看著籃子裡的野菜,葉片翠綠,根須帶著凍土的濕潤,確實是稀罕物。“讓王嬸多炒幾盤,給孩子們嘗嘗鮮。”她轉向鐵牛,“雪化了,山路能走了,今天去趟綠源農場吧,把新冒芽的種子給秦場長送些,再問問他有沒有適合春天種的秧苗。”
“哎!”鐵牛應著,又撓撓頭,“俺們村的婆娘說,想跟著王嬸學做醃菜,說你們去年醃的蘿卜乾比山裡的野果還下飯,開春乾活時能就著乾糧吃。”
“讓她們來就是。”林驚淵笑著點頭,“庫房裡還有不少去年收的蘿卜,正好讓王嬸教她們。”
融雪的日子總是忙碌的。男人們在清理排水溝,雪水積多了怕淹了菜田;女人們把過冬的棉衣拆洗晾曬,棉絮在陽光下曬得蓬鬆,帶著陽光的味道;孩子們則挎著小籃子,在融化的雪水裡撈冰棱,或者跟著老藥農認野菜,把“雪底青”錯認成毒草時,總能引來一陣哄笑。
林清瑤的藥房裡也熱鬨。她把過冬時曬乾的草藥拿出來翻曬,鐵牛的婆娘們就幫著分揀,把艾草捆成束掛在梁上,把蒲公英的種子收進布袋——說是等開春撒在菜田邊,既能當野菜吃,又能驅蟲。
“你看這個。”林清瑤從藥箱裡拿出個陶罐,裡麵裝著些暗紅色的膏體,“這是用雪水和靈泉水熬的凍瘡膏,去年冬天不少人凍壞了手,抹這個準好。”她挖了點膏體抹在自己手背上,“你看,一點都不油,還帶著點薄荷的涼。”
林驚淵看著她手背上淡淡的疤痕——是上次加固草棚時被冰棱劃的,如今已經淺得快要看不見。她想起末世剛來時,兩人縮在倉庫裡,連塊像樣的藥膏都沒有,如今卻能坐在暖烘烘的藥房裡,熬著自己製的凍瘡膏,倒像是場不真切的夢。
傍晚時分,鐵牛從綠源農場回來了,不僅帶回了秦場長給的黃瓜秧和茄子苗,還帶來個好消息:“秦場長說,他那溫室大棚裡的櫻桃熟了,讓咱們有空去摘,說是雪後熟的櫻桃,甜得能粘住牙。”
“真的?”蘇曉曉眼睛一亮,“我還沒吃過櫻桃呢!”
“等過兩天路再乾些,就帶你去。”林驚淵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目光落在西邊的天空。夕陽正沉下去,把雲層染成金紅色,融雪後的天空格外清澈,連遠處山林的輪廓都看得一清二楚。
晚飯時,王嬸果然炒了盤“雪底青”,還端上了新醃的蘿卜條。野菜的清香混著醃菜的鹹鮮,就著雜糧粥吃,格外爽口。孩子們搶著吃櫻桃乾——是鐵牛從農場帶回來的,甜得孩子們直咂嘴。
“過幾天把東邊的空地整出來,種上秦場長給的秧苗。”林驚淵喝著粥,對眾人說,“鐵牛,你們村懂犁地的,多費點心,靈泉水澆過的地肥,彆浪費了好墒情。”
“放心吧林丫頭!”鐵牛拍著胸脯,“俺們村的老把式說了,這地能種出金疙瘩來!”
飯後,林驚淵和林清瑤沿著融雪的小路散步。月光灑在濕漉漉的地上,像鋪了層碎銀,遠處傳來幾聲蛙鳴——是雪水彙成的水窪裡,冬眠的青蛙醒了。
“你聽,”林清瑤停下腳步,側耳細聽,“青蛙叫了,說明真的開春了。”
林驚淵也停下來,晚風裡帶著泥土的腥氣和草木的清香,那是冰雪消融後,大地蘇醒的味道。她想起剛到安全區時,這裡隻有斷壁殘垣和呼嘯的寒風,如今卻有蛙鳴,有燈火,有飯香,還有身邊這個能一起聽蛙鳴的人。
“等櫻桃熟了,摘些釀酒吧。”林清瑤忽然說,“秦場長說櫻桃酒能活血,冬天喝著暖身子。”
“好啊。”林驚淵點頭,“再種些葡萄,秋天也能釀酒。”
兩人相視而笑,月光落在她們身上,拉出兩道長長的影子,在融雪的地上輕輕交疊。遠處的安全區燈火點點,像散落在雪後的星辰,溫暖而踏實。
冰雪消融,春水初生,那些藏在寒冬裡的希望,終於隨著第一縷春風,悄悄探出了頭。林驚淵知道,更忙碌的日子還在後麵,但隻要這土地還在,這泉水還流,這些人還在,她們就能在這片土地上,種出一個又一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