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下榻的酒店頂層套房,墨宸淵扯下領帶,隨手扔在意大利真皮沙發上。價值六位數的西裝外套緊接著落下,他卻渾然不覺,徑直走向落地窗前。
海市的夜景在腳下鋪陳開來,霓虹閃爍,車流如織,一座永不眠息的城市。而他站在雲端,卻感覺不到絲毫征服的快感。
蘭亭蒼白的臉和疏離的眼神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七年前那個會窩在他懷裡因為一部電影哭得稀裡嘩啦的青年,那個在畫室待到深夜、滿身顏料卻笑容燦爛的青年,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連一杯酒都要推拒、連一個真實表情都吝於給予的商業機器?
墨宸淵拿起手機,接通了一個加密號碼。
“我要蘭亭過去七年的全部資料。”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冷硬,“特彆是他為什麼回蘭氏,以及所有的醫療記錄。”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有些意外:“墨總,蘭氏那邊我們之前已經做過基礎背調,如果要深入調查,可能會引起對方注意。”
“用最隱蔽的方式。”墨宸淵眼神深沉,“我要知道這七年裡發生在他身上的每一件事。”
掛斷電話後,他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沒有加冰,直接飲下一大口。灼熱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卻無法溫暖那顆冰封了七年的心。
他打開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調出墨氏集團與蘭氏企業即將合作的項目資料。文化產業園——這正是蘭亭今晚與李董談起的項目。
墨宸淵的指尖在觸控板上滑動,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頁文件。平心而論,蘭氏提出的方案頗具創意,將傳統文化與現代商業完美結合,一看就出自蘭亭的手筆。那個曾經對美有著極致追求的青年,即便投身商海,也依然保留著這份天賦。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放棄藝術?為什麼回到那個他曾經唾棄的家族?為什麼在他麵前裝作素不相識?
無數個問題在墨宸淵腦海中盤旋,最終彙聚成一個清晰的指令:他必須知道真相。
——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端,蘭亭推開公寓的門,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他甚至沒有力氣開燈,隻是摸索著走到沙發前,整個人癱軟在上麵。
胃部的絞痛越來越劇烈,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他知道這是情緒波動引發的舊疾,醫生早就警告過他要保持心態平和,但麵對墨宸淵,他怎麼可能平靜?
黑暗中,蘭亭蜷縮在沙發上,像一隻受傷的小獸。七年來,他學會了一套完美的偽裝術——如何在胃痛難忍時依然保持微笑,如何在心悸發作時平穩呼吸,如何在無數個失眠的夜晚後依然神采奕奕地出現在眾人麵前。
可是這套偽裝術在墨宸淵麵前不堪一擊。
那個男人隻需一個眼神,就能讓他苦心築起的高牆土崩瓦解。
蘭亭艱難地起身,摸索到床頭櫃前,打開藥盒,抖出幾粒藥片乾咽下去。藥物的苦澀在口中蔓延,他卻仿佛感覺不到,隻是機械地完成這個每日重複的動作。
吞下藥片後,他靠在床頭,任由黑暗將自己吞噬。手機屏幕忽然亮起,是秘書張薇發來的消息:「蘭總,墨氏那邊傳來消息,明天上午十點的項目啟動會,墨總會親自參加。」
蘭亭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墨宸淵是故意的。他明明可以派項目經理出席,卻偏偏要親自來,無非是想繼續今晚的試探和交鋒。
回複了一個「收到」後,蘭亭點開手機相冊,找到那個加密的文件夾。密碼是墨宸淵的生日,七年來從未更改過。
文件夾裡隻有寥寥幾張照片,全是七年前的他與墨宸淵。最上麵的一張是他們在櫻花樹下的合影,照片上的兩個少年笑得沒心沒肺,仿佛全世界都在他們腳下。
那是他們分手前一個月拍的。當時墨宸淵已經接到家族的最後通牒,卻依然強顏歡笑,陪他完成了這場畢業旅行。
「我會解決所有問題。」當時的墨宸淵捧著他的臉,眼神堅定,「等我回來。」
蘭亭信了。他等了整整三個月,等來的卻是墨宸淵與他人訂婚的消息,和一句冰冷的「玩玩而已,彆太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