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老婦道謝,徐誌穹起身而去,剛才動作極其隱秘,圍觀的人也沒看見徐誌穹給了老太太銀子,隻是不明白老太太為什麼不哭了。
但有人看見了。
徐誌穹接著往前走,突然覺得腳步聲不對。
判官的耳朵很靈,能從腳步聲判斷出一個人的準確方位,如果有一個人和他的相對位置一直不變,那就證明一件事,徐誌穹被跟蹤了。
在望安河邊,徐誌穹被鄒順達跟蹤過一回,驚心動魄的回憶曆曆在目。
他用餘光掃了一眼身後,確定了跟蹤者的位置。
好高大的一個人,和楚禾差不多高。
認識的人中,誰和楚禾差不多高?
好像隻有一個……
王世潔沿著河邊走,又遇到了一個賣柑橘的。
蹲在柑橘旁邊,王世潔問那攤主:“你這筐橘子撲嗎?”
“不撲,”攤主顫巍巍道,“就,就是賣的。”
關撲,大宣常見的一種遊戲。
說是遊戲也行,說是賭博也沒錯。
這一筐橘子賣兩百文,你可以用兩百文錢買,也可用二十文錢撲。
關撲的規則非常簡單,拿六個銅錢一擲,六個正麵向上,叫六純,這筐橘子撲到了,全都給你。
要是五個正麵向上,叫五純,你可以拿走橘子的一部分,具體拿多少,要和攤主商量。
要是連五純都沒有,那就算撲輸了,二十文錢,白給攤主。
王世潔拿出了六個銅錢,對攤主道:“你這一筐橘子也值不了多少,撲一次,兩文,你看怎麼樣?”
多不要臉,兩文錢就要撲一次。
攤主不停哀求道:“燈郎爺,我這柑橘不撲,就是賣的。”
王世潔好像沒聽見:“我撲個三純就行了吧?”
三純,就是有三個或三個以上正麵向上,就算他贏。
關撲裡沒有三純的說法,就三個正麵向上,那還叫什麼純?
楚禾氣得頭皮都快炸了。
王世潔拿出六個銅錢一擲,兩個正麵,四個背麵,輸了。
攤主長出一口氣,連連施禮道:“燈郎爺,我不要您錢,我開始就說了,不跟您撲,我給您拿幾個橘子吃。”
王世潔垂著眼角道:“你還想要我錢?你在這私相設賭,我該拘你回衙門,你還要我錢?”
攤主眼淚汪汪看著王世潔,哭嚎道:“大人,我沒有,我沒撲,大人,我沒……”
話沒說完,王世潔一拳將那攤主打倒,上前又對著臉上補了好幾腳。
攤主有個五歲大的女兒,上前抱住攤主,哭喊道:“莫要打我爹爹,莫要打我爹爹!”
王世潔上前一腳踹在女娃臉上,女娃滿臉是血,趴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這真是撕心裂肺,楚禾的肺子都快炸了。
王世潔回身對新人們說道:“彆說我待你們不好,一人分幾個橘子吃了吧!”
橘子筐被搶走,攤主抱著女兒想搶回來,徐誌穹又上前將他攔住,塞了兩粒銀子,低聲道:“趕緊走,帶上你閨女,快回家。”
平時王世潔收拾兩三個攤販也就罷了,今天心情極度惡劣,先被孟青燈罵了一頓,身上又奇癢難耐,心裡說不出的煩躁。
這一路上,打了兩個賣魚的,一個賣酒的,一個賣茶的,一個賣花糕的,還有兩個賣水果的,不管老弱婦孺,都下了狠手……
幾個新人挑著擔,推著車,都快拿不下了。
王世潔覺得今晚也差不多了,正準備回衙門,忽然看見一個姑娘正在街邊打著手鼓賣唱。
姑娘俊俏,歌唱的也好,周圍聽曲的隻顧著叫好和打賞,王世潔弄出這麼大動靜,這些人愣是沒注意到。
王世潔上前推開了人群,走到姑娘麵前。
看見這凶神惡煞的提燈郎,聽曲的人一哄而散。
姑娘嚇得收起手鼓也要逃,卻被王世潔攔住了。
“小娘子,好俊呀,爺賞你兩個錢,去爺那唱兩曲。”
說話間,王世潔身手去捏姑娘的臉蛋:“這小臉蛋真白淨!”
姑娘躲,王世潔又伸手去捏。
姑娘再躲,王世潔再去捏。
姑娘又躲,王世潔惱了。
“你躲什麼?是不是圖謀不軌?你身上是不是藏了東西?讓我搜搜!”
姑娘一臉驚恐看這一眾提燈郎,把目光停留在徐誌穹身上,似乎要求救。
徐誌穹看這姑娘覺得眼熟。
好像是巷子口那個賣雞蛋的。
賣雞蛋的叫夏妮。
女推官叫夏琥。
這姑娘難道就是那個推官?
她是同行?
難道是來搶生意的!
王世潔伸手去抓姑娘的衣裳,姑娘拚命閃躲。
王世潔身上越來越癢,心裡越來越煩躁,怒喝一聲道:“你還敢躲?”
說罷,一拳朝著姑娘的臉上打去。
拳頭停在半空,手腕被攥住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背後。
誰能這麼高?
肯定是楚禾。
王世潔笑一聲道:“姓楚的,你敢攥爺的手腕子,今晚上是你招惹了我,可彆怪我手毒!”
話音落地,王世潔舉起燈杆向身後一戳,刀尖亮了出來,直接戳向了那人的眼睛。
既然是楚禾先動的手,王世潔戳瞎了他,也能說的過去!
叮!一聲脆響。
這下戳上了眼睛,卻像戳上了一塊鐵板。
王世潔收了燈籠杆,褲襠裡一濕,尿了!
身後的人不是楚禾。
他知道這人是誰了。
“千,千戶……”
武栩放開了王世潔的手腕,揪著頭發把王世潔揪到了眼前:“瞅瞅你這小模樣,你怎麼這麼俊,這小臉蛋多白淨!”
“千,千戶,這,這女的,她,她圖謀不軌,我是看她……”
話音未落,武栩一拳錘在了王世潔臉上。
王世潔鼻梁塌陷,飛出去十幾尺,滾進了望安河裡。
武栩指著幾個新人道:“你們把他撈上來,捆好了,送回衙門。”
轉身又指著徐誌穹:“你,跟我走!”
徐誌穹心疼的看著河裡的王世潔,這下沒把他打死吧?
打死了可怎麼辦?被彆人打死的,功勳還算數嗎?
唱曲的姑娘也關切的看著河裡,看到王世潔露頭了,沒死,姑娘有些失望。
她為什麼失望?
如果她就是夏琥,證明她是七品的判官。
八品的判官好像不能親手殺人。
也許七品判官也不能親手殺人,隻能撿現成的。
徐誌穹長出了一口氣,忽聽武栩喝道:“讓你跟我走,等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