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原來的三位閣臣,都默然不語,等待嚴安清的指示。
但新上任的三位閣臣卻沒這個習慣,王彥陽看過奏章,當即開口道:“工部於河務之中積弊甚多,此事卻當嚴查。”
喻國良道:“浮州去年新修河堤,一場春汛,便出險情,工部在此事上無論如何都脫不開乾係。”
邱棟才道:“廖書鳴這賊子,貪贓枉法,今當擬詔,立刻將其革職嚴辦!”
原本的三位閣臣一時摸不清方向,盯著嚴安清看了半響。
嚴安清不說話。
一名老閣臣,名叫馮俊懷,在旁插了一句道:“浮州水患未消,河務正是當緊,此事若在工部出了差池,恐有不妥。”
邱棟才冷笑一聲道:“馮兄,依你的意思,以前工部還沒出差池?”
馮俊懷連連擺手道:“話不是這麼說,以前的事情,還得仔細查證。”
王彥陽道:“卻待何時開始查證?”
馮俊海道:“這,自然要等首輔吩咐。”
喻國良道:“既是事事要等首輔吩咐,還要我等來作甚?多備幾個書吏足矣!”
邱棟才道:“今日若不擬票,明日我自上奏,彈劾廖書鳴。”
馮俊海連忙道:“這怎麼使得?閣臣豈能輕易上奏彈劾?這事情還得從長計議,等嚴閣老裁斷……”
王彥陽朗聲道:“無論王某是不是閣臣,都是大宣的臣子,大宣水患連年不絕,若還是由廖書鳴掌管河務,豈不為大宣自招禍患?無論閣老允準與否,老臣明日必上奏章!”
“這,這……”馮俊懷不敢說話了。
如果這三名閣臣明日繞過嚴安清,上書彈劾廖書鳴,就證明內閣出現了嚴重分歧,也就意味著內閣徹底喪失了威信。
這種情況下,嚴安清應該辭去首輔職務。
嚴安清看著三位新來的閣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有辦法壓住這三位閣臣麼?
有!
嚴安清當了十年首輔,他有數不清的手腕,有的是和這三個硬骨頭周旋。
可與他們周旋容易,與另一人周旋太難。
當年以為他是個傻子,後來發現他不傻。
又以為他久居深宮,不諳世事,直到太子監國之時,才發現文治武功,太子各有手段。
而今又以為他年少,做事過於操切,待經曆今日朝會,嚴安清明白了一件事。
為什麼總覺得自己比他更聰明?
明知這事不占理,憑什麼還以為自己能掌控一切。
憑著朝堂上看不見的規矩?
憑著規矩就可以不講理麼?
萬一他也不講理,直接動用掌燈衙門呢?
等見了徐誌穹那天,無論講道理還是講規矩,恐怕都晚了。
罷了。
嚴安清自嘲一笑:“諸位,擬詔,嚴查工部尚書廖書鳴。”
廖書鳴的官職肯定保不住了。
能不能保住性命,卻看皇帝心意。
詔書不難擬,無論新老閣臣,個個都是好筆杆。
擬好詔書,嚴安清看過一遍,命人送到了皇宮。
嚴安清如釋重負,回到了太師府,踏踏實實睡上了一覺。
有些事情,多講點道理,少講點規矩,大家都省心不少。
比及黃昏,嚴安清睡醒,堂弟嚴安明送來了這個月的紅錢和三張門券。
嚴安明在城西和城南各開了一座藥行,生意做得興隆,也全仗著嚴安清照應,每月的紅利自然不能少給。
銀子和上月差不太多,嚴安清也懶得計較,可這三張門券是怎麼回事?
一張是鶯歌院的,一張落花院的,還有一張是玉安館的。
嚴安清皺眉道:“此物從何而來?”
嚴安明道:“禮部給的。”
“禮部給你的?”嚴安清上下打量著堂弟。
嚴安明趕緊解釋道:“我也知道,我這身份不能去這地方,可人家禮部說了,一月繳稅過百兩的鋪子,給一張院子的門券,一月繳稅過七十兩的鋪子,給一張館子的門券。”
嚴安清看著嚴安明,眼神之中帶著疑惑,還帶著拷問。
“這真是禮部給你的?”
嚴安明低下頭道:“我哪敢騙您,真是禮部給的,我是不敢去的,這不乾脆給您送過來了。”
嚴安明是一品太師,內閣首輔的堂弟,他沒有資格去鶯歌院麼?
沒有!
嚴安明不喜讀書,沒能考取功名,嚴安清為避嫌,也沒給過他任何官職,作為嚴家一個不成器的男丁,嚴安明的任務就是打理生意。
縱使是太師的弟弟,他也隻是白身,不管他有多少家財,沒有功名也沒有官職,在名義上,也隻是個普通的商人。
而鶯歌院、落花院和玉安館是禮部下設的教坊,而且還是頂級教坊。
像他這樣的白身,不管出多少錢,都沒有登門的資格,這就是大宣的規矩。
就算砸了大把銀子,勉強登門,也是自討沒趣,那裡沒有適合他的圈子,一旦進了像鶯歌院那樣的地方,保證他的處境比楚信還要尷尬。
嚴安明拿著門券,低著頭,不敢看嚴安清。
嚴安清抿了口茶,笑笑道:“既是你賺得,你拿去就是了。”
嚴安明連連搖頭道:“我去那地方作甚,我去了也是遭人恥笑……”
“讓你去便去!”嚴安明給堂弟倒了杯茶,“記得,去看看便好,少帶些銀子。”
……
鶯歌院門前,車水馬龍。
長樂帝行宮,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賣得出去。
工部尚書的家產,得等坐實了罪名才能查抄。
圖奴的賠款,得等打了勝仗才能索取。
但徐誌穹幫長樂帝賺的第一批銀子,從今夜起就要到賬了。
門券是白送的,但進來之後可得掉層皮!
掉層皮還彆心疼,我保證你下次還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