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誌穹和林倩娘劃著小船,朝著原本不該出現的陸地駛去。
岸線漸漸清晰,徐誌穹回身對倩娘道:“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倩娘詫道:“回去做甚?說好了陪徐郎一起來的。”
徐誌穹反問道:“為什麼非要陪我一起來?”
“適才卻不是說了,和徐郎一起做個照應。”
徐誌穹沉下臉道:“撒謊可要受罰。”
倩娘急忙道:“若是撒謊,砍手砍腳,哪怕砍了腦袋,也任憑徐郎責罰。”
“我砍你作甚?卻要痛打你一頓。”
“任憑徐郎打了就是。”
“打桃子行麼?”
倩娘紅著臉道:“徐郎說打哪,就打哪。”
“光著桃子打,行麼?”
倩娘埋下了頭:“徐郎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徐誌穹皺起眉頭道:“這到底是要作甚?”
“就是為了,跟著徐郎……”倩娘聲音越來越小。
憑她名家手段,想要撒個謊,彆人還真不好察覺,徐誌穹一直懷疑窮奇惡道的狂言之技,和名家技法多少有點關聯。
可倩娘今天撒的這個謊,委實不高明。
她沒有對徐誌穹使用技法,估計是擔心徐誌穹也會用名家技法,能識破她的謊言。
可就算不用技法,至少也該把謊言說的圓滑一些,若是打個埋伏,設個陷阱,倩娘的手段委實不俗,探路這種事情,完全不適合倩娘,徐誌穹隻身前往,最合適不過。
思索間,小船已經到了岸邊,徐誌穹縱身一躍,上了一塊礁石,倩娘跟著跳上了礁石。
“我身手不錯的,絕不給徐郎添累贅……”
礁石很滑,倩娘腳下不穩,險些摔倒。
徐誌穹上前將倩娘扶住,帶著她來到一座山丘之下。
山丘不大,方圓兩三裡的樣子,草木極其繁盛,卻不像二月時節該有的光景。
徐誌穹在山丘上發現了一條小徑,小徑由石板鋪就,表麵光潔,層層排列,一直通往山腰。
看到這條小徑,可以確定這不是一座荒島。
沿著小徑往山上走,倩娘一路東張西望,仿佛看什麼都覺得新奇而珍貴,恨不得把看到的一切都記錄在雙眼之中。
除了草木不合時節的繁盛,徐誌穹實在沒發現這座荒山有什麼特彆之處,將要走到半山腰,密林之中,一名年輕的樵夫,一邊砍柴,一邊高歌:
“析薪析薪,執斧破薪,集薪為束,贈我良人!”
古樸晦澀的詞句,徐誌穹聽不太懂。
但這歌聲委實悅耳,語聲澄澈,嘹亮悠揚,頓挫分明,縈耳入心。
徐誌穹在十方勾欄聽過林若雪的歌聲,縱使這位大宣第一歌伶,與這樵夫相比卻還遜色不少。
聽到這歌聲,林倩娘甚是驚喜,正要往密林深處去。
徐誌穹於桃子肥厚處很狠擰了一把,疼的倩娘一哆嗦,退到了徐誌穹身後。
有這樣的歌喉,何必在這砍柴?
京城裡,各大勾欄都有男伶,憑這本事,到哪賺不來一口飯吃?
也或許是因為這地方太偏僻了,埋沒了這一身好才華。
也或許這是位世外高人,隱居於此。
徐誌穹走上前去,微笑問道:“兄台,是本地人麼?”
樵夫放下了手裡的斧子,也衝著徐誌穹笑了笑。
他笑的很認真,兩條眉毛是彎的,兩隻眼睛是彎的,雙唇緊閉,嘴角上翹,一張小嘴也是彎的。
一張樸實而粗獷的臉上,突然多了五道彎鉤,看的徐誌穹還不太適應。
樵夫笑道:“你們是外鄉人?”
他語速很快,雙唇稍開即合,繼續保持著彎鉤的形狀。
徐誌穹點頭道:“我們行船路過此地,想找些水喝。”
“要柴火麼?”樵夫笑眯眯的看了看身邊的柴堆。
徐誌穹搖搖頭:“不要柴火,隻想找水喝。”
“山裡有水,你們沿著山路走,一會便能看見。”樵夫笑眯眯的看著徐誌穹。
倩娘在旁問道:“山裡隻有你一個人麼?你家在什麼地方?這裡還有你的同鄉麼?”
樵夫不作答,笑眯眯的看著徐誌穹。
他一直看著徐誌穹。
倩娘還想再問,徐誌穹拉住倩娘,轉身就走。
意象之力有所觸動,徐誌穹感知到了危險,帶著倩娘迅速遠離了樵夫。
過了山腰,山路轉向,沒有通向山頂,環著半山,綿延到了山丘的另一側。
徐誌穹很想去山頂看看,可沒有石徑的地方,樹叢密不透風。
以他的手段,開出一條通往山頂的道路,倒也不成問題,可盯著樹叢看了片刻,徐誌穹擔心自己進了樹叢會迷路。
這麼一座小山也會迷路?
“析薪析薪,執斧破薪,集薪為束,贈我良人!”
樵夫的歌聲再次傳來,一陣寒意湧上頭頂,徐誌穹放棄了鑽進樹叢的打算,帶著倩娘沿著石徑迅速前行。
倩娘埋怨一句道:“為何走的這麼急?既是來探查,遇到了本鄉人,卻該問問路的。”
這可真是奇怪了,相識這麼久,這還是徐誌穹第一次聽到倩娘抱怨。
“我看適才那人有些奇怪。”
“怎麼奇怪了?”倩娘依舊不滿。
徐誌穹笑道:“他唱的歌太好聽了。”
倩娘一陣喜悅:“徐郎也覺得好聽麼?我從沒聽過這麼好聽的歌,唱的卻比,卻比……”
“卻比林若雪還好聽。”徐誌穹看著倩娘。
倩娘再次低下了頭。
林若雪是林大姐,是林倩娘的姐姐,這件事情徐誌穹早就知曉,隻是一直沒有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