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晨曦初現。
一輛寬大烏篷馬車,急急走在空無一人的禦街上。
馬車裡坐著紫袍金配的宰相謝晏,還有位身著綠袍,腰係金色禦仙花帶,未掛魚袋、卻掛一把尺二雕花包金匕首的年輕郎君。
謝晏的目光,正好停在他腰間。
那匕首紫檀鞘身鏤空雕花包金板,刀柄鑲嵌紅、藍、綠三色寶石,甚是顯眼。
他哂笑道:
“非得天天掛著它,在殿上顯擺嗎?臨安城誰人不知,你沈提舉特權加身、尊貴顯赫,何須一把孩提短劍來證明。”
“我不像你。”
沈不虞懶懶瞥了謝晏一眼,卻突然閃電般出手,將謝晏藏在袍子裡那把、一模一樣的匕首奪了過去,拇指指腹撫摸著藍色寶石,還以哂笑:
“什麼都藏著掖著,恨不得連吃飯睡覺都要算計。
魏老賊見你府上堅如鐵桶,便提議官家給你賜婚,想在鐵桶上鑿出個洞來,哪知你反算計他,竟順勢同意。
新婚夜想殺了你,你偏活著。他要將你和平西侯捆綁在一起雙殺,卻不知你轉身向官家求了和離書。
事事都要算計,你累不累?”
同樣的匕首有三把,綠色寶石鑲在中間那把是沈不虞的,藍色寶石鑲中間這把是謝晏的。
紅色寶石鑲中間的,是官家趙祁的。
十歲那年,他倆還是康王趙祁的小伴讀,三人同歲,謝晏最大,趙祁比沈不虞大三天。
先皇送他們每人一把,除了所鑲嵌寶石,其餘皆一般無二的雙手握短劍。
一尺二寸。
它既可以是孩提短劍,也可以是如今的大號匕首。
官家特意下旨,準謝晏、沈不虞二人“隨身攜帶、入殿不解”。
沈不虞的祖母,是趙祁的親姑祖母,也是當年與孟太後一起扶趙祁登基的大長公主,沈小公爺與謝晏一樣,父母都死於北狄攻破汴京那年。
康王即位,沈不虞便承了父親爵位,封開國縣公,初任皇城司提點。
“暫時沒和離。”
謝晏垂眸看著自己剪得乾乾淨淨的指甲,這事他不會瞞著沈不虞,他是謝晏在這個世界裡唯一的朋友。
“什麼?”沈不虞有些意外,不由得身體前傾,追問道,“昨日你不是拿到了官家手諭?沒給她?”
“給了。過半年才去錄黃,剛好那時我要去汴梁,順理成章。”
沈不虞聞言,將謝晏的匕首拋回給他,再次斜倚在靠墊上,連連嗤笑:“既然決定和離,你可不要想著占人家便宜。”
“我是那種人嗎?”
想想有點不對勁,謝晏瞪了沈不虞一眼:“你認識楚小姐?以前怎麼沒聽你提過?”
“算認識吧。五年前,楚夫人在西湖溺亡,她伏在楚夫人身上大哭,那時,她還是個小女娃。縣尉、仵作都在現場,我隻是巡查路過,因涉及朝廷命婦,關心了一下。
那年你還在北軍,我如何向你提?”
他們當時剛弱冠,看十二歲的楚南溪,確實還是個小女娃。
兩人都不再說話。
馬車走得很平穩,有節奏的晃動讓車夫都有些昏昏欲睡,一夜未眠的謝晏卻十分清醒。
和寧門外、人頭攢動。
在京七品以上朝官,正在此接踵等候入宮,往外朝區最深處的後殿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