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他手劄不同,《納元錄》開篇並未談論氣血與經脈,而是寫道:“天地之間,元氣無處不在,如魚遊於水,人溺於氣。煉肉鍛骨,皆為壯己身,然凝氣者,當知借天地之力,方為捷徑。”
“借天地之力?”林越瞳孔微縮。他所接觸的武學,皆強調錘煉自身氣血,從未聽說過可以借助天地元氣突破境界。
冊子的作者自稱“青玄子”,字跡飄逸灑脫,字裡行間透著一股從容。他在書中寫道,尋常人之所以難以凝氣,是因為將氣血視為“根”,殊不知氣血如薪火,天地元氣才是助燃的風。若能在突破時引動周圍的天地元氣,與自身氣血交融,凝練出的“氣”將會更加精純,突破的成功率也會大大提高。
“引氣之法,需尋靈氣充裕之地,以心為引,以血為媒……”林越越看越是心驚,青玄子不僅提出了全新的理論,更詳細記載了引動天地元氣的法門,甚至標注了雲州郡幾處靈氣彙聚的地點——其中一處,竟是刑捕司後院那棵百年老槐樹下。
“難怪每次在後院練拳,總覺得神清氣爽……”林越恍然大悟,隨即又皺起眉頭。這《納元錄》的理論太過驚世駭俗,與他所知的武道常識截然相反,若是貿然嘗試,恐怕會走火入魔。
他翻到最後一頁,隻見青玄子留下一段話:“此法險之又險,元氣霸道,非心誌堅定者不可試。吾當年僥幸成功,然根基受損,終難再進一步。後學晚輩,慎之,慎之。”
墨跡到最後幾字時微微顫抖,仿佛作者寫下這些時,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林越合上冊子,指尖冰涼。他終於明白為何這本手劄會被棄於角落——這般突破之法,竟是以損傷根基為代價,換取一時的境界提升。
“以根基換境界……”他低聲自語,腦海中閃過王烈期許的眼神,閃過郡城百姓的笑臉,“若根基受損,即便達到凝氣境,又能走多遠?”
窗外的日光漸漸西斜,閣樓裡的光線愈發昏暗。林越將《納元錄》放回原處,目光掃過滿架的手劄,心中忽然明悟。
凝氣境的突破,從來就沒有什麼捷徑。那些看似可行的方法,背後都藏著不為人知的代價。青玄子的納元法如此,雲遊散人的藥浴法亦是如此。
他走到窗邊,望著遠處刑捕司的方向,那裡的屋簷在暮色中若隱若現。林越想起自己剛入刑捕司時,老捕快教他的第一句話:“捕快辦案,講究的是證據確鑿,一步錯,步步錯。修行亦然。”
“是啊,一步錯,步步錯。”林越握緊了拳頭,體內的氣血仿佛也平靜了許多。他可以接受緩慢的進步,卻不能容忍根基受損留下隱患——因為他要走的路,從來都不是隻到凝氣境便結束。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鍛骨篇”書架的底層,有一個暗格微微鬆動。林越心中一動,伸手將暗格拉開,裡麵竟藏著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封麵上寫著“淬骨隨筆”。
冊子的作者是三十年前的一位刑捕司副總捕頭,名叫趙奎。開篇寫道:“吾資質魯鈍,鍛骨境蹉跎十載,終悟得一理:骨者,血之府也,欲凝氣,先強骨。骨不堅,則氣難存……”
趙奎的字跡蒼勁有力,詳細記錄了他如何通過打磨骨骼,讓每一寸骨頭都能承受氣血衝刷的方法。他沒有提及任何捷徑,隻說“每日揮刀三千次,以刀風激氣血,以汗水養骨骼”,足足用了八年時間,才將骨骼錘煉至巔峰,最終水到渠成,突破至凝氣境。
“先強骨,再凝氣……”林越看著冊子上“大道至簡,殊途同歸”八個字,隻覺得茅塞頓開。比起那些奇詭的法門,這位前輩的方法雖樸實無華,卻透著一股踏實穩健的力量。
他小心翼翼地將冊子放回暗格,對著書架深深一揖。或許真正的修行智慧,從來都不在那些標新立異的理論裡,而在這些腳踏實地的感悟中。
走出藏經閣時,暮色已濃。守閣的老者見他神色平靜,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閣中手劄,多是前人血淚凝結,能從中取己所需,方為智者。”
林越點頭:“多謝前輩指點。”
踏上歸途,晚風帶著草木的清香撲麵而來。林越抬頭望著天邊的星辰,心中再無迷茫。凝氣境的誘惑依舊存在,但他已找到屬於自己的道路——不貪捷徑,不逐虛名,先將鍛骨境的根基打牢,再徐圖突破。
路過城西的鐵匠鋪時,裡麵傳來叮叮當當的打鐵聲。林越駐足片刻,想起趙奎手劄裡“揮刀三千次”的話,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他轉身走向刑捕司的演武場,那裡的兵器架上,還放著他常用的那柄樸刀。今夜,或許可以試試揮刀三千次。
而他未曾留意,藏經閣三樓的窗後,那名守閣老者正望著他的背影,喃喃自語:“青玄子的納元法動人心,趙奎的笨辦法磨人性……這小子,倒是選了最難走,也最穩當的路。”
老者轉身從懷中取出一枚傳訊符,注入真氣:“太守,林越已從藏經閣出來,觀其行止,心性尚可。”
符紙上靈光一閃,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知道了。讓他慢慢來吧,雲州郡,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