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讓蘇清顏感到焦躁。指揮部裡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每一分鐘都被拉得無比漫長。陳峰還在多方聯絡,尋找可能通往九黎寨的線索或向導,但進展緩慢。石老的警告言猶在耳,鎮上居民那諱莫如深的態度更是像一層厚厚的繭,將她與真相隔絕開來。
她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
第四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山間還彌漫著未散的晨霧。蘇清顏沒有驚動任何人,隻帶了基礎的生存包、一支強光手電、一把多功能戰術刀,以及她從不離身的微型取證包,獨自離開了指揮部。
她沒有明確的目標,隻是想親自去鎮子周邊看看,感受一下那片山林的氣息,或許能發現一些地圖上看不到的、通往深山的小徑。這是一種直覺,一種法醫對“現場”的本能探尋。
她沿著溪流向上遊走,很快便離開了小鎮的範圍。人工鋪設的青石板路變成了泥土小徑,兩旁是茂密的竹林和灌木叢。空氣愈發濕潤清新,帶著植物葉片的清冽和泥土的芬芳,鳥鳴聲此起彼伏。這與小鎮的壓抑氛圍截然不同,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些。
她仔細觀察著地麵和兩側的植被,尋找人走過的痕跡。偶爾能看到一些模糊的腳印,但大多指向一些常見的采集地點,並非通往深山。
越往裡走,林木越發高大,樹冠遮天蔽日,光線變得幽暗。腳下的路也越來越不明顯,時斷時續。她憑借出色的方向感和觀察力,艱難地辨認著方向,向著被認為可能是九黎寨所在的西南方向緩慢推進。
大約行進了兩個小時,她來到一處相對開闊的林間空地。空地上覆蓋著厚厚的落葉,陽光透過稀疏的樹冠投下斑駁的光斑,四周異常安靜,連鳥鳴聲都消失了。
一種屬於獵食者領域的本能讓她停下了腳步。太靜了,靜得反常。
就在這時,一陣細微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從四麵八方響起。
聲音起初很輕,像是風吹過落葉,但迅速變得密集、清晰。緊接著,她看到了——
從灌木叢下,從落葉堆中,從岩石縫隙裡,無數條蛇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湧出,迅速將她包圍在空地中央。
這些蛇大小不一,種類各異——有渾身漆黑如炭的,有帶著豔麗環狀花紋的,有三角頭型的毒蛇,也有看似無害的無毒蛇。但它們此刻的行為卻出奇地一致:高昂著頭,吞吐著猩紅的信子,冰冷的豎瞳死死鎖定在她身上,形成一個不斷縮小的包圍圈。
它們沒有立刻攻擊,隻是這樣沉默地、充滿威脅地圍著她遊走,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退路。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濃烈的腥氣。
蘇清顏的心臟驟然收緊,全身肌肉瞬間繃直。她握緊了手中的戰術刀,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這片由蛇組成的移動壁壘。這不是自然的蛇群聚集,它們的行為太有組織性,太有目的性。
“嘶嘶——”
蛇群的嘶鳴聲如同死亡的倒計時。
就在她計算著強行突圍的可能性和風險時,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從前方的密林陰影中走了出來。
他身形極高,接近一米九,挺拔如鬆。穿著是深色的立領上衣和耐磨的長褲,款式簡約利落,但衣襟和袖口處用銀線繡著繁複而古老的紋樣,巧妙地融合了苗疆傳統與現代機能。裸露在外的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肌肉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感。
他的臉龐輪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薄而鋒利,是一種極具侵略性的、野性的俊美。但最懾人的是他那雙眼睛——深邃如同古井,瞳仁的顏色比常人更深,近乎純黑,此刻正銳利如鷹隼般鎖定在蘇清顏身上,仿佛能穿透血肉,直視她靈魂深處。被他注視著,會產生一種被頂級掠食者盯上的寒意。
他站在那裡,仿佛與這片原始山林融為一體,本身就是這危險環境的一部分。
不需要介紹,蘇清顏瞬間就確定了——他就是銀狼。
銀狼的目光淡漠地掃過嚴陣以待的蘇清顏,最後落在她緊握的戰術刀上,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充滿輕蔑的弧度。
“外鄉人。”他開口了,聲音低沉,帶著獨特的苗疆口音,但漢語異常流利,每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寂靜的空地上,“這裡不歡迎你。”
他的視線重新回到她的臉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帶著你的‘科學’,滾回你的城市去。”
他頓了頓,語氣更冷,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判意味:“你破壞了規矩。”
指的,顯然是她在客棧“破蠱”的行為。
蘇清顏能感覺到蛇群因為他的話語而微微躁動,包圍圈又縮小了幾分,最近的蛇離她的腳踝不足半米。冰冷的恐懼沿著脊椎爬升,但一種更強烈的、屬於挑戰者的倔強和憤怒壓倒了它。
她強迫自己放鬆緊繃的身體,抬起下巴,毫不退縮地迎上那雙令人心悸的眼睛。手中的戰術刀沒有放下,反而握得更穩。
“我是來查案的。”她的聲音在寂靜的林間響起,清晰,冷靜,沒有絲毫顫抖,“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哪裡都不會去。”
空氣仿佛凝固了。蛇群的嘶鳴聲戛然而止。
銀狼盯著她,那雙鷹隼般的眼睛裡,第一次掠過一絲極細微的、名為意外的波動。
空地上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體,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蘇清顏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擂鼓般跳動的聲音,血液衝刷著耳膜。她全身的肌肉都處於高度戒備狀態,每一個神經末梢都在尖叫著危險。蛇群組成的包圍圈像一個緩慢收縮的絞索,那些冰冷的豎瞳裡沒有任何感情,隻有純粹的、被引導的殺意。
銀狼就站在幾米開外,像一尊山石雕成的神祇,或者說,魔神。他並沒有做出任何威脅性的動作,隻是站在那裡,但那股無形的壓迫感卻比周圍嘶嘶作響的毒蛇更讓人窒息。他打量著蘇清顏,目光從她緊握戰術刀、指節發白的手,移到她因緊張而微微起伏的胸口,最後定格在她那雙毫不退縮、甚至燃燒著挑戰火焰的眼睛上。
他嘴角那抹輕蔑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絲。
“查案?”他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語調平緩,卻帶著刺骨的寒意,“用你們那套拆解屍體的方法,來丈量我們的山,我們的林,我們的神靈?”
他微微偏頭,視線掃過周圍蠢蠢欲動的蛇群,仿佛在欣賞一件自己的藝術品。“這裡的真相,埋在山神的血脈裡,寫在祖輩的訓誡中,不在你的試管和顯微鏡下。”
蘇清顏強迫自己忽略那些越來越近的蛇信,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銀狼身上。她知道,此刻任何一絲怯懦或退縮,都可能真的葬身於此。
“死了三個人。”她的聲音依舊穩定,刻意放慢語速,確保每個字都清晰無比,“不是在山裡,是在幾百公裡外的都市。他們死的時候,身體變得像蠟像。這難道也是山神的訓誡?”
銀狼的眼神幾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但快得讓人無法捕捉。他沉默著,隻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看著她,仿佛在評估,在權衡。
蘇清顏抓住這一瞬的沉默,繼續道:“有人利用了你們‘祖輩的訓誡’,在外麵殺人。我不管你們寨子裡有什麼規矩,但外麵的世界,有外麵的法律。殺人,就要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