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身子骨累一些,又算得了什麼?
他願意用自己這一身的力氣,去為兒子鋪出一條通往書山的路。
……
西廂房內,陸明淵並未點燈。
窗外天光已足,足以讓他看清書頁上那些沉靜了千年的文字。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他沒有出聲,隻是在心裡默念。
一個時辰,悄然而過。
當窗外的陽光開始變得熾熱。
他將整本《孟子》在腦海中從頭到尾地梳理一遍,確認再無一絲錯漏之後,他緩緩合上了書。
院子裡很靜,靜得能聽到灶房裡母親準備午飯的輕微聲響。
東廂房那邊,卻毫無動靜。
陸明淵的眉頭微微皺起。
二叔陸從智,平日裡雖說懶散,但終究是個壯勞力。
農忙時節,哪怕是磨洋工,也能幫著分擔不少。
可今天,為了迎接他那寶貝兒子,竟是連地都不下了。
那地裡成片的稻子,就靠父親一個人收割?
一股無名的火氣,夾雜著對這具身體父親的心疼,從他心底升起。
他站起身,將書本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又拿起牆角的草帽和一把小些的鐮刀,推門而出。
“淵兒?你怎麼……”
正在院裡晾曬衣物的王氏看見兒子拿著農具出來,不由得一愣。
恰在此時,東廂房的門簾被掀開一條縫。
三嬸那張刻薄的臉一閃而過,嘴角掛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和得意。
我就知道!
什麼讀書,什麼長進,都是裝模作樣!
一聽說我們家明文要回來了,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這不就乖乖滾回地裡刨食去了?
泥腿子,終究是泥腿子,還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白費了心思防著他!
那眼神,像一根針,刺得王氏臉色發白。
陸明淵卻仿佛沒有看見,他隻是對著母親平靜地笑了笑。
“娘,書已經溫習完了。我去地裡幫幫爹。”
說完,他便邁開步子,走出了院門。
……
田埂上。
陸從文剛剛割完一壟,正扶著腰,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汗水模糊了他的雙眼。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田埂的儘頭。
他以為自己眼花了,用力地眨了眨眼。
沒錯,是明淵。
他的兒子,穿著一身乾淨的短衫,頭戴草帽,手裡……還拿著一把鐮刀!
“你……你來做什麼!”
陸從文的心猛地一沉,一股怒氣混雜著失望湧上心頭。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一把奪過陸明淵手裡的鐮刀。
“誰讓你來的!回去!快給我回去讀書!”
麵對父親的雷霆之怒,陸明淵淡淡的開口。
“爹,今天的書,我已經溫習完了。”
“溫習完了?”陸從文氣地發笑。
“這才什麼時辰!那本《孟子》何其厚重,聖人經典,豈是你一天兩天就能看完的?”
“你這是在敷衍我!是不是聽說明文要回來了,你心裡就……就打了退堂鼓?”
“沒有。”
陸明淵搖了搖頭,目光清澈如洗。
“爹,書我已經背熟了。”
“背熟了?這才幾天?你就背熟了?”陸從文不信,眼中甚至有了失望。
陸明淵沒有多說什麼,直接開始背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