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馬不停蹄地深入烏因庫爾洪泛平原,向更遼遠的南方大地進發,清晨戰場的炮火之聲漸漸被我們留在背後。
與血戰的氛圍一同遠去的是正午酷烈的日光,這片常常籠罩在水汽之中的洪範平原再次變得溫柔可人。氣溫有所降低,傾瀉在天邊的太陽為南方的大地渲染出一層微熏的黃。
我眺望矗立在陽光之中的樹影,隱約瞥見小群的雷巴齊斯龍科恐龍漫步在南洋杉之下。
這幅祥和的圖景幾乎要令人忘記,我們正身處地球上最為血腥的戰場之一,在我們身後上百公裡的戰線上,兩個陣營的數十萬官兵正在浴血廝殺。
前提是不注目於身邊超過一萬戰鬥員的先遣隊。
我第一次參與如此規模的陸地軍事行動,在此之前,我對於“萬”這個數量級缺乏概念。雖然曾在堪薩斯海見過同樣規模的海軍,但如今與這樣的一支軍團在開闊平原的同一水平麵上一同前進,我才分明地感覺出何為“有生力量”。
那是黑色的洪流,騎乘在埃雷拉龍的背上時,無論是極目遠望,還是抬首回望,我都隻能看到身著黑色製服與裝甲的聯盟軍步調協同地行進,一直延伸向我視野的儘頭。
他們行動過程中慣於沉默,因此,他們所發出的最為明顯的聲音,就是腳步聲。
有律的腳步聲,一遍又一遍傳入我的耳中。
我將目光轉向天空,凝視那微黃天空中的卷雲,暫時放鬆全身。
暫時的,我有些想拋下現在的一切,希望自己遠離戰場,呆在世界上某個我能夠自主行動,可以無所顧慮的角落。
我對著天空歎了口氣。
將目光挪回前方時,我偶然瞥見了薩斯特雷·卡爾諾的長靴,突然感到慌張似的扭過頭,看向正好奇地凝視我的薩斯特雷,他友好地對我擺了擺手,指示胯下的本體減小步幅,好跟我同步前進。
“對著天空歎氣是什麼特殊的儀式嗎?”他笑了笑,學著我剛才的樣子望向天空,眨巴著他明亮的眼睛,“我看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
“顯而易見,什麼也不該發生。”我答道,“這個動作隻是被我們用來表現疲憊、無可奈何之類的情感,有時它並不受人本身的主觀控製。”
“也就是說,沒有收益?”
“的確如此。”我點了點頭,“以後我試試克製一下。”
“為什麼?”薩斯特雷大為困惑地看向我,“你好像也沒受到什麼損害啊。”
“我們人類社會裡有句話叫做,每一次你歎氣的時候,都會把運氣趕跑。”我攤了攤手。很難說我的運氣到底好不好,如果說好的話,我或許是僥幸活下來的唯一一個分類學意義上的人。如果說不好的話,世上恐怕沒有人像我一樣死過三次。理由都算充分,這就讓我不知作何評價了。
“啊,原來是這樣。”薩斯特雷興致勃勃地點了點頭,“所以從來不歎氣的人肯定有好運氣了。”
“話倒也不是這麼說。”我隻能表示否認,“反正它隻是句話而已,沒法證偽。”
我轉過頭看了看他,意外地在他臉上發現了思索的表情,我沒想到隨口提起的一句話還真能給他帶來一種思辨似的效果。
其實想想,這家夥的家族似乎也與之有類似之處。
說是運氣好的話,他的家族從出現開始,足足當了七千萬年的次級掠食者,至今也還被王朝的領主們瞧不起。若要說運氣好,至少他們的確成為了頂級掠食者,在白堊紀結束之前,他們統治著南方的世界。
“聽著真複雜。”薩斯特雷撓了撓頭,拋開思索的神色,重新展露出笑容,“不過我願意相信這句話。”
“你曾經有過垂頭喪氣的時候麼。”我的心中生出一絲好奇,就現在短暫相處的印象來看,我想象不出他眼中的光芒熄滅的樣子。
“沒有,”薩斯特雷乾脆地搖了搖頭,“但開戰以來,我們南方遭遇了很多傷亡,有很多戰友都意誌消沉,提不起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