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抬起頭,看清來人,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陳工。”
那被稱為陳工的老匠人,嘿嘿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大人還認得小老兒。”
“當年在破廟外,要不是你那一碗熱粥,我可能就凍死在那個冬天了。”蘇雲放下圖紙,語氣隨意地像在聊家常。
陳工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黯淡下去,擺了擺手。“陳年爛穀子的事了,不值一提。”
蘇雲指著圖紙上的一處。“這地方,圖上標的是死路,怎麼下麵好像還有水流聲?”
陳工湊過去,眯著眼看了半天。“嗨,這宮裡的管子,跟人的腸子一樣,九曲十八彎的。有些老管子,圖上沒畫,可它就一直在那兒。還有些新修的,用的不是咱們匠作局的手藝,圖上自然更不會有。”
他說著,用粗糙的手指在圖紙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輕輕劃了一下。
“大人您看,這兒,像不像個老鼠洞?老鼠多了,自然就要打新洞。”
蘇雲順著他指的地方看去,那是一個毫不起眼的通氣井標記。
他點了點頭。“是該好好清理一下了。陳工,你經驗老,這幾日,辛苦你多帶人看看,把那些沒在圖上的‘老鼠洞’,都給我找出來。”
“好嘞!”陳工應了一聲,轉身吆喝著人乾活去了。
臨走時,他袖子裡掉出來一個油布包,正好落在蘇雲腳邊。
蘇雲彎腰撿起,陳工已經走遠了。他不動聲色地將油布包揣進懷裡。
回到首輔府,蘇雲立刻關上書房的門。
他展開那個油布包,裡麵是一張用羊皮繪製的圖紙,比工部那些官方圖紙要詳細百倍。
圖上,用朱砂標記出了幾條蜿蜒曲折的紅線。
這些紅線,代表著一條條從未記錄在案的“暗渠”。
圖紙旁邊,還有一張小小的紙條,上麵是陳工歪歪扭扭的字跡:“近三年修,非宮中物,似軍中所用。”
蘇雲的手指,順著其中一條最粗的紅線移動。
它的起點,在皇城外一處廢棄的軍械所。
它蜿蜒潛入宮城,其中一個隱秘的通氣口,就在長樂宮後院的一口枯井裡。
而它的終點,竟然繞過了天庫的層層防禦,直抵天庫那扇青銅巨門的地基之下。
蘇雲猛地收回手,隻覺得指尖一片冰涼。
這不是什麼暗渠。
這是一條精心構建的地下走廊,一條可以繞開所有耳目,直達皇權心臟的毒蛇。
爆炸,李沐雪,天庫……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被這張地圖串聯了起來。
宮裡,藏著另一股力量。
一股獨立於女帝、獨立於朝臣,甚至可能連天策府都不知道的力量。
這股力量,能動用軍方的技術和資源,在天子腳下挖出這樣的通道。
他們能在天庫爆炸的混亂中,精準地“謀殺”掉李沐雪的記憶。
蘇雲靠在椅背上,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他原以為對手是朝堂上的文臣,是深宮裡的宦官。
現在看來,那些人,最多隻是棋子。
真正下棋的人,藏得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他拿起那張羊皮地圖,燭火下,那幾條紅色的暗渠,像一道道流著血的傷口。
“這把鑰匙,”蘇雲看著地圖,輕聲自語,“原來藏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