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無聲,卻壓彎了枝頭。
聞昭站在聞家彆墅的台階下,仰頭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雪片落在她睫毛上,沒化,像一粒細小的冰晶,嵌進瞳孔裡。
她收回視線,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那隻黑色塑料袋——超市贈品,印著“每日鮮”三個紅字,袋口係了個死結,勒得發白的指節微微發疼。
裡麵是她全部的身家。
一本日記,封麵磨得起了毛邊;一張身份證,照片裡的少女剪著齊耳短發,眼神空洞;還有一隻毛絨兔子,耳朵缺了一隻,棉花從破口裡探出頭,像垂死的幼獸。
“聞昭。”身後有人喊她名字,聲音輕得像歎息,“你……真的不用我送?”
她沒回頭,隻搖了搖頭。
雪落在她肩頭,積了薄薄一層,像給她披了件喪衣。
聞夫人站在門口,手指攥著披肩的流蘇,指節發白。她想說點什麼,嘴唇動了動,最終隻擠出一句:“路上……小心。”
聞昭“嗯”了一聲,抬腳就走。
鞋底踩在雪上,發出細碎的咯吱聲,像誰在嚼一塊透明的冰。
聞照照從門廳裡追出來,白色羽絨服拖出一道柔光,她伸手去拉聞昭的袖子,指尖還沒碰到,就縮了回去。
“姐姐,”她聲音哽咽,“對不起,我……”
聞昭終於回頭,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輕,卻像一把薄刃,從聞照照臉上劃過去,留下一道看不見的口子。
“你穿的是我的衣服。”聞昭說。
聞照照僵在原地,指尖攥住羽絨服的下擺,指節泛青。這件衣服是去年生日,聞夫人帶她們一起去商場買的,同款不同色。聞昭選了黑色,聞照照要了白色。後來黑色那件被掛在衣櫃最裡麵,一次也沒穿過。
聞昭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雪越下越大,風卷著雪粒打在臉上,像細小的針。
她沒撐傘,也沒戴帽子,黑發很快被雪染成灰白。
彆墅區的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來,燈光穿過雪幕,落在她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影子在雪地上搖晃,像一條被凍僵的蛇。
黑色轎車停在小區門口,車牌是陌生的白色,末尾兩個字母:SC。
穿黑色風衣的男人靠在車門上,指間夾著一支煙,沒點燃,隻是夾在指縫裡,像一支被時間遺忘的道具。
他看見聞昭,把煙收回口袋,拉開後座車門。
“上車。”他說。
聞昭沒問他是誰,也沒問要去哪裡,隻是彎腰鑽進車裡,動作熟練得像做過千百次。
車門關上,隔絕了風雪。
車裡開著暖氣,出風口發出細微的嗡嗡聲,像一群蜜蜂在玻璃罐裡振翅。
男人從副駕駛拎出一個紙袋,遞給她。
“你的新身份證,臨時戶口,還有一份體檢報告。”
聞昭接過紙袋,沒拆,放在膝蓋上,掌心覆在那隻黑色塑料袋上,像護著一件易碎的瓷器。
車子啟動,雨刮器在擋風玻璃上劃出兩道半圓,雪水被推到兩邊,又迅速填滿。
男人透過後視鏡看她,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三秒,移開。
“你不好奇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