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倉內,木正居聽著那句擲地有聲的“一字不改”,沉默了很久。
旗艦甲板之上,海風呼嘯,卷起血腥的氣息。
氣氛都仿佛停滯了,隻剩下那名史官筆直的脊梁,與那柄懸在他頭頂的天子劍。
終於。
木正他鬆開了手。
那柄曾斬殺過無數臣子,剛剛又飲了內侍之血的永樂天子劍,脫手。
哐當。
一聲脆響,在死寂的甲板上,顯得無比刺耳。
緊接著,一道笑聲,從木正居的喉嚨裡傳出。
那笑聲起初很低,像是胸腔裡壓抑不住的悶雷,而後越來越大,越來越狂。
他仰起頭放聲大笑,隨後邊笑邊轉身。
佝僂的背影,在搖曳的火光與殘陽中,一步步走向船艙深處。
甲板上,隻留下一眾麵麵相覷的將領,以及船艙裡那個依舊保持著躬身姿勢的史官。
良久。
那史官才緩緩直起身。
他看著木正居消失的背影,默默地提起筆,在那卷史稿上,又添了一筆。
【太傅見二使之死,未嘗不悵然。行十數步,一步一歎,蓋哀其性命,非為己也。】
【其德配天地,吾等自愧不如。】
寫完,他吹乾墨跡,鄭重地將史稿卷起,收入懷中。
這一段插曲,直接給天幕外的奉天殿,看沉默了。
朱元璋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
那個史官……有種。
那個木正居……更是個徹頭徹尾的妖孽。
就在眾人以為這一幕即將結束時,天幕的畫麵,並未停止。
光影流轉,畫麵重新聚焦於那個孤獨的身影。
船長艙內光線昏暗,木正居沒有點燈。
他隻是獨自一人,站在船頭的瞭望窗前,眺望著無儘的東方。
就在眾人以為他會一直這麼沉默下去之時,天幕卻陡然將畫麵拉近,甚至連他嘴唇的輕微翕動都清晰可見。
他竟然在喃喃自語。
那聲音很輕,卻又字字清晰,仿佛在對某個看不見的故人,傾訴著什麼。
“我這一生活得太久了,什麼是真,什麼是假,連我自己都快要分辨不清了。”
他抬起手,撫著冰冷的船窗,仿佛能透過這片汪洋,看到另一張熟悉的麵孔。
“太宗啊太宗……”
這一聲呼喚,讓奉天殿前的朱棣下意識身體一激靈!而朱元璋則眉頭一皺。
“太宗?老四那逆子的廟號,不是叫成祖嗎?”他看向朱標。
朱標也是一臉困惑:“父皇,或許……是四弟的某個子嗣繼承了大統,廟號為太宗?”
眾人還在猜測,天幕裡的老人,沒有回頭,他隻是對著那片空無一人的大海,繼續自語。
“你這甩手掌櫃當得可真瀟灑。你說,咱們君臣,要開創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明盛世。”
“老臣一直記著呢。你倒好,在下麵享清福去了,把這一攤子事,都丟給了我。”
聽到這裡,所有人都是一愣。
這分明就是在跟朱棣說話!
朱元璋瞬間想起之前小朱棣說自己要選“太宗”廟號的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瞪了一眼旁邊還在發懵的小朱棣。
好你個逆子,還真就叫了太宗!
天幕中,木正居的聲音還在繼續。
“你若在天有靈,可千萬彆問老臣為何要這樣做。你我君臣一場,你該懂我的。”
“還有瞻基那孩子走的時候,拉著我的手,他說……‘老師,大明的未來交給你了,祁鎮也拜托你了’”。
“我答應了他。我答應了你們父子,答應了你們祖孫三代,要給這大明,留下一個萬世昌盛的基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