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裡之外,慶州以東的官道上。
一支軍容齊整,旌旗嚴明的大軍,正在不疾不徐地行進。
與張烈那支疲憊混亂的追兵不同,這支軍隊,安靜,沉穩,每一步都透著一種從容不迫的自信。
中軍位置,一杆“陳”字大旗,迎風招展。
大旗之下,一名身著銀甲的年輕將領,正騎在一匹神駿的白馬上,慢悠悠地走著。
他沒有催促,也沒有嗬斥。
他隻是安靜地,用一方素帕,擦拭著掌心的一枚暖玉。
那玉質地溫潤,被他摩挲得油光發亮。
他正是奉旨前來平叛的武安侯,陳慶之。
“侯爺。”一名副將策馬來到他身邊,臉上帶著一絲困惑。
“我們已經出了京城半月,行程不過三千裡。這般速度,是不是有些太慢了?”
“張尚書那邊,怕是已經等得急了。”
陳慶之抬起頭,那張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臉上,看不出半點焦急。
“急什麼?”
他將那枚暖玉小心翼翼地收回懷中,才不緊不慢地開口。
“兵法有雲,欲速則不達。”
“張尚書手握二十萬大軍,背靠雲州堅城,蕭逸塵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休想輕易拿下。”
“我們此去,是為平叛,不是去送死。”
“讓將士們養精蓄銳,穩紮穩打,方為上策。”
副將聽得連連點頭,心中對自家侯爺的敬佩又多了幾分。
看看,這才是名將風範。
不驕不躁,不急不緩,一切儘在掌握。
那個兵部尚書張烈,和他家侯爺比起來,簡直就是個隻知道咋咋呼呼的莽夫。
陳慶之沒有再說話。
他抬起頭,望向西方的天空。
沐瑤……
你現在,還好嗎?
在那支叛軍之中,在那場血與火的漩渦裡,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害怕?
等我。
等我解決了蕭逸塵,我便帶你回家。
這一次,誰也無法將我們分開了。
就在這時,遠處的地平線上,一個黑點正以驚人的速度向這邊靠近。
一名斥候,騎著一匹快要累死的戰馬,背上插著代表八百裡加急的令旗,瘋了一樣地衝了過來。
“侯爺!京畿急報!”
陳慶之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他接過那封火漆封口的信筒,打開,抽出了裡麵的信紙。
信是張烈寫來的。
字跡潦草,墨痕淩亂,透著一股紙背都壓不住的驚惶與瘋狂。
陳慶之的表情,從平靜,到困惑,再到荒謬。
他身旁的副將,看著自家侯爺臉上那百年難得一見的古怪神情,忍不住湊了過來。
“侯爺,張尚書說什麼了?”
陳慶之沒有回答,隻是把那張信紙遞給了他。
副將接過來,隻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蕭逸塵繞過雲州……兵臨慶州城下?”
他下意識地念了出來,隨即失笑。
“侯爺,這張烈是打仗打糊塗了吧?”
“半個月前,蕭逸塵還在葭萌關。就算他插上翅膀,也不可能現在就到慶州啊!”
副將指著信上的內容,像是在看一個天大的笑話。
“從葭萌關繞過雲州,再到慶州,得多走一千裡路!全程近四千裡!”
“他讓我們在五日內趕到慶州布防?這不是扯淡嗎?”
“依末將看,這張烈定是打了敗仗,怕皇上怪罪,所以謊報軍情,想把我們騙過去給他當替死鬼!”
陳慶之沉默不語。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張烈信上所說的,在軍事上是何等的荒謬。
一支三十萬人的大軍,進行四千裡的長途奔襲,還要在二十天內完成?
彆說是人了,就算是鐵打的戰馬,也得活活跑死在路上!
這已經不是戰爭,這是神話。
“張烈此人,心胸狹隘,敗軍之將,為求自保,誇大其詞,倒也說得過去。”
陳慶之緩緩開口,給這件事下了定論。
“傳令下去,大軍維持原速,按計劃行軍。”
“是!”副將領命,臉上帶著一絲不屑。
“這張烈,真是把我們當傻子了。”
陳慶之沒有再理會,他重新拿出那枚暖玉,放在掌心,輕輕摩挲。
然而,就在他準備將這封荒謬的軍報拋之腦後時。
“報——!”
又一聲淒厲的呼喊,從隊伍前方傳來。
一名他派出去的斥候,連滾帶爬地衝了過來,臉上是見了鬼一般的驚恐。
“侯爺!侯爺!不好了!”
陳慶之的心頭,莫名一跳。
“何事驚慌?”
那斥候跪在地上,指著西邊的方向,牙齒都在打顫。
“前……前方十裡……發現……發現大量騎兵!”
“是……是鎮北軍的玄甲騎!”
玄甲騎!
這三個字,讓陳慶之擦拭暖玉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身旁的副將,臉色也變了。
“玄甲騎?蕭逸塵的親衛精銳?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那斥候跪在地上,渾身都在抖。
“就在……就在前方十裡官道!黑壓壓的一片,全是騎兵!”
陳慶之愣了一下。
張烈信上說,蕭逸塵兵臨慶州城下。
可他派出的斥候,回報的卻是前方十裡發現了敵軍。
這時間,這距離,完全對不上。
怎麼會這麼快?
就算他們是飛過來的,也不該這麼快出現在這裡!
“有多少人?”
陳慶之立刻問,他的反應比身邊的副將快得多。
斥候被他問得一懵,下意識地回答。
“看旗號和規模,大概……大概三千人。”
“三千?”
副將失笑出聲,臉上的緊張瞬間變成了不屑。
“我還以為是多少人馬,原來就三千玄甲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