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鼓如雷,再次擂響。
這一次,不再是集中於一處的決死猛攻,而是如同漲潮的海水,從四麵八方,同時湧向了京城那巍峨的城郭。
“殺!”
東門,龐萬裡一馬當先,他手中的大刀早已卷了刃,此刻卻依舊奮力揮舞,帶著身後的八萬鎮北軍步卒,朝著城牆發起了悍不畏死的衝擊。
“放箭!上雲梯!”
南門,陳慶之的指揮冷靜而沉穩。
他麾下的八萬兵馬,一半是騎兵,一半是步卒,此刻正以一種極為規整的陣型,交替掩護,向城門施壓。
西門,北門,同樣的場景正在上演。
三十二萬鎮北軍,化作四股黑色的洪流,從四個方向,對京城展開了圍攻。
那震天的喊殺聲,仿佛要將整座雄城都掀翻過來。
城樓之上,蕭景南憑欄而立,看著城下那分散開來的攻勢,臉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諷。
“分兵四路,四麵齊攻?”他輕笑一聲,笑聲裡滿是輕蔑:“朕的皇弟啊,你這是被沐瑤那個瘋女人給帶傻了麼?”
身旁的一名禁軍統領躬身道:“陛下,叛軍此舉,無異於以卵擊石。我軍隻需分兵據守,他們便毫無破城之機。”
“說得對。”蕭景南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貓戲老鼠般的玩味,“他們想玩,朕就陪他們好好玩玩。”
他轉身,對著傳令官下達了命令:“傳朕旨意,命金吾衛協防東門,羽林衛協防西門,北門守軍加強戒備。至於南門……”
蕭景南的目光,落在了南門外,那道在萬軍之中衝殺的玄色身影上。
是蕭逸塵。
他親自率領著最精銳的玄甲騎,在南門外來回衝殺,試圖撕開禁衛軍的防線。
“南門是蕭逸塵親領,壓力最大。”蕭景南冷哼一聲:“讓神策軍頂上去,再多調撥二十架床弩。朕倒要看看,他蕭逸塵的命,到底有多硬。”
“遵旨!”
隨著蕭景南的命令一道道下達,城內原本固守一處的四十萬大軍,開始迅速地流動起來。
十萬禁衛軍的主力雖然依舊釘在南門,但其餘的京畿守軍,卻如同被攤開的大餅,被迅速地調往東、西、北三門,以應對鎮北軍的攻勢。
戰局,瞬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衡。
城下的鎮北軍攻勢如潮,喊殺震天,箭雨如蝗,雲梯一架接著一架地搭上城頭。
城上的守軍則沉著應對,滾石,檑木,金汁,不要錢似的往下傾瀉。
每一刻,都有無數的生命在城牆之下消逝。
鎮北軍的將士們打得無比憋屈。
他們感覺自己就像是在用拳頭砸一塊燒紅的鐵板,除了把自己燙得皮開肉綻,對鐵板本身,卻造不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八萬人的兵力,麵對有堅城可守的十萬大軍,本就是一場笑話。
“將軍!東門守軍防備森嚴,我軍……我軍傷亡太大了!”一名校尉衝到龐萬裡身邊,盔甲上插著兩支斷箭,聲音嘶啞地喊道。
龐萬裡一刀劈翻一個衝上來的禁軍,回頭看了一眼身後。
短短一個時辰的攻城,他麾下的弟兄,已經倒下了近萬人。屍體在城牆下堆了厚厚一層,鮮血彙成溪流,將土地浸泡得泥濘不堪。
可城牆,依舊是那座城牆,紋絲不動。
“王妃到底在想什麼……”龐萬裡心中第一次生出了絕望。
他不懂。
他完全不懂。
這種添油戰術,除了白白消耗將士們的性命,還有什麼意義?
難道王妃真的隻是為了賭一口氣?用他們幾十萬人的命,去賭一個虛無縹縹的“破綻”?
他猛地一咬牙,眼中的血絲更重了。
“傳令下去!”他對著身旁的校尉咆哮:“給老子繼續打!王爺和王妃立了軍令狀,誰敢後退,老子第一個砍了他!”
他不知道這麼打對不對,他隻知道,他不能退。
他退了,王爺和王妃就得死。
同樣的場景,在西門和北門也在上演。
鎮北軍的攻勢看似猛烈,卻始終無法撼動京城的防禦。
時間一點點流逝,傷亡數字在不斷攀升,絕望的情緒,如同瘟疫一般,在軍中蔓延。
唯有南門,戰況最為激烈。
蕭逸塵仿佛一尊不知疲倦的戰神,他放棄了衝擊城門這種愚蠢的行為,轉而率領著麾下的玄甲騎,如同一柄鋒利的手術刀,反複切割著城下禁衛軍的陣型。
他不去管城樓上的箭雨,也不去管那些呼嘯而來的床弩巨矢。
他的眼中,隻有敵人。
他要用最直接的殺戮,來吸引蕭景南最大的注意力,為沐瑤那個瘋狂的計劃,創造機會。
噗嗤!
長劍貫穿一名禁軍校尉的胸膛,蕭逸塵反手拔出,溫熱的鮮血濺了他滿臉。
他身後的陳慶之同樣渾身浴血,手中的銀槍早已被染成了紅色,每一次揮動,都帶起一片血霧。
“王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陳慶之格擋開一記勢大力沉的劈砍,策馬靠近蕭逸塵,急聲說道:“我軍的士氣,快要撐不住了!”
蕭逸塵何嘗不知道。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身後將士們的攻勢,正在變得遲緩。那股一往無前的銳氣,正在被這血肉磨盤一點點地消磨殆儘。
他抬頭,看了一眼遠處那輛在萬軍護衛下,安然靜立的華貴馬車。
沐瑤,你到底在等什麼?
馬車之內,與外界的血腥慘烈截然不同。
沐瑤端坐在軟塌之上,麵前的小幾上,擺著一盤精致的糕點和一壺清茶。
她掀開車簾的一角,平靜地注視著整個戰場。
東、西、北三門的佯攻,南門的強攻,蕭景南的分兵布防,鎮北軍不斷攀升的傷亡……所有的一切,都清晰地映在她的眼底。
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