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程耿找到了正在巡視營地的李雲峰。
李雲峰嘴裡叼著根草根,看著那些領到新被褥,睡得像死豬一樣的弟兄們,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程兄弟,找俺有事?”他看到程耿,咧嘴一笑。
經過這幾天的“思想交流”,他對這個敵軍軍官,已經沒有了最初的敵意。
“李營長。”程耿的決斷很平靜。
“我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程耿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
“如果,我想加入你們的軍隊,你們要不要?”
空氣,瞬間凝固。
李雲峰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把嘴裡的草根吐掉,難以置信地看著程耿。
“你……你說啥?”
“我說,我想加入你們。”程耿重複了一遍,決斷清晰,不帶一絲猶豫。
李雲峰盯著他看了足足半分鐘,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一絲開玩笑的痕跡。
但他失敗了。
程耿的臉上,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認真。
“你他娘的瘋了?”李雲峰壓低了決斷:“你是講武堂出來的天才,是共和國的團長!跑到我們這泥腿子隊伍裡來乾啥?”
“為了這個。”程耿指了指那些睡得正香的戰俘,又指了指自己:“為了一個公平。”
“為了不再當炮灰。”
李雲峰沉默了。
炮灰。
這個詞,他懂。
“我們憑什麼信你?”李雲峰的決斷裡充滿了警惕:“誰知道你是不是那個女總統派來的奸細?”
“我不需要你們信我。”程耿的決斷很輕:“我隻告訴你們,我能給你們帶來什麼。”
他頓了頓。
“我知道共和國軍隊的所有編製,火力配置,戰術習慣。”
“我知道他們每一個師,每一個團的指揮官的性格弱點。”
“最重要的是……”程耿湊近一步,決斷壓得更低:“我知道你們的總司令,陳慶之,他現在最需要什麼。”
李雲峰的心,猛地一跳。
“他需要一場勝利。”程耿的決斷,像一把尖刀,剖開了工農軍現在最窘迫的現實:“一場真正的,能提振全軍士氣的勝利。而不是靠著投降這種小聰明,換來的苟延殘喘。”
李雲峰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程耿說的,每一個字,都戳在他的心窩上。
“我,可以給他這場勝利。”程耿看著他:“現在,你還要拒絕嗎?”
李雲峰死死地盯著程耿,胸口劇烈起伏。
許久。
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你想怎麼乾?”
程耿的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
“很簡單。”
“搶軍火庫,然後,回家。”
……
三天後的淩晨。
天還未亮,相箕山戰區,一片死寂。
“轟!”
一聲巨響,突然從“勞動改造兵團”營地的東側傳來!
緊接著,衝天的火光,染紅了半邊天!
“走水了!東邊營帳走水了!”
“快救火啊!”
淒厲的喊叫聲,劃破了黎明的寧靜。
駐守營地的共和國士兵,立刻被驚動,大部分人都朝著火光的方向衝了過去。
帥帳之內,李世忠被驚醒,他披上衣服衝出帳外,看到那衝天的火光,臉色一變。
“怎麼回事!”
“報告將軍!是……是戰俘營東區,好像是夥房炸了!”
李世忠心頭一緊。
“快!命令部隊控製局勢,彆讓戰俘趁亂鬨事!”
“是!”
然而,他的命令,已經晚了。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東邊的大火吸引時,營地的西側,靠近軍械庫的地方。
程耿帶著三千名他這幾天精心挑選出來的,最彪悍,也最仇恨共和國的戰俘,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了軍械庫外。
守衛軍械庫的,隻有一個排的兵力。
“口令!”哨兵警惕地舉起了槍。
程耿大步上前。
“自己人。”
他身上還穿著共和國團長的軍服。
哨兵見狀,剛要放鬆警惕。
迎接他的,是程耿手中一把無聲無息的匕首。
“噗嗤。”
哨兵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軟倒在地。
“動手!”
程耿一聲低喝。
身後三千名戰俘,如同餓狼撲食一般,瞬間淹沒了那一個排的守衛。
沒有槍聲。
隻有拳頭到肉的悶響,和骨骼碎裂的脆響。
不到五分鐘,戰鬥結束。
程耿一腳踹開軍械庫的大門。
裡麵,一排排嶄新的步槍,一箱箱黃澄澄的子彈,整齊地碼放著。
還有十挺擦得鋥亮的重機槍。
“搬!”
“能拿多少拿多少!”
三千名戰俘的眼睛都紅了。
他們瘋狂地衝了進去,將武器彈藥往自己身上扛。
十分鐘後。
當李世忠帶著大隊人馬,終於意識到東邊的大火隻是一個幌子,急急忙忙趕到西側軍械庫時。
這裡,隻剩下了一地的屍體,和一座被搬空了大半的庫房。
軍械庫的牆壁上,用鮮血,寫著一行觸目驚心的大字。
“講武堂程耿,率三千弟兄,回歸工農革命軍!”
李世忠看著那行血字,隻覺得天旋地轉,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
與此同時。
相箕山脈的另一側,工農革命軍的陣地前。
三千多名衣衫襤褸,卻扛著嶄新步槍,背著成箱彈藥的潰兵,出現在了晨曦的薄霧中。
為首一人,身形筆挺,正是程耿。
“站住!什麼人!”
陣地上的哨兵發出警惕的喝問,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們。
程耿沒有停步。
他高高舉起手裡那把從不離身的,屬於共和國團長的製式手槍,然後猛地扔在地上。
“講武堂程耿,率三千弟兄,回家了!”
他的決斷,洪亮而清晰,在寂靜的山穀間回蕩。
……
半個時辰後。
陳慶之的指揮部裡,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獨臂師長和一眾將領,將程耿和幾個帶頭的軍官團團圍住,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敵意和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