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細!”
“總司令,不能信他!這是沐瑤的詭計!”
“沒錯!他昨天還是共和國的團長,今天就帶著人投降?還正好搶了軍械庫?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將領們群情激奮,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程耿的臉上。
程耿麵無改色。
他隻是靜靜地站著,任由這些人叫罵,決斷始終落在那個坐在主位上,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年輕男人身上。
陳慶之。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軍裝,沒有絲毫裝飾。
他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裡,手裡摩挲著一顆黃澄澄的,完美的子彈。
直到帳內的喧囂聲漸漸平息。
他才緩緩抬起頭。
“他們說的,不無道理。”
陳慶之的決斷很輕,卻讓所有人都閉上了嘴。
“程團長,你總得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
程耿笑了。
那是一種帶著幾分疲憊,又帶著幾分譏諷的笑。
“理由?”
“我不需要總司令相信我。”
他環視了一圈周圍那些依舊對他怒目而視的將領。
“我隻需要你們相信一件事。”
“按照你們現在的打法,這仗,你們輸定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放屁!”
獨臂師長勃然大怒,上前一步就要揪住程耿的衣領:“我們把沐瑤那娘們兒吃得快要斷糧了,你居然說我們輸定了?”
“吃得她斷糧?”
程耿決斷裡的嘲弄,愈發濃烈。
“師長,你怕不是在做夢。”
他看著陳慶之,一字一句地說道:“總司令,您以為,您用人海去消耗沐瑤的糧草,是高明的計策?”
陳慶之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我告訴您,您錯了。”
“大錯特錯!”
程耿的聲音陡然拔高。
“你們根本不懂沐瑤!你們更不懂她建立的那個所謂的共和國,到底是個什麼怪物!”
“在你們眼裡,那五萬六千名戰俘,是五萬六千張吃飯的嘴。”
“可在她沐瑤眼裡,那是五萬六千名隻需要管飯,不需要付工錢的勞動力!”
“勞動力?”獨臂師長愣住了。
“沒錯,勞動力!”程耿向前一步,決斷鏗鏘有力。
“你們以為她在優待戰俘?她在跟你們講仁義道德?”
“狗屁!”
“她是在做生意!一筆你們所有人想都想不到的,一本萬利的生意!”
“她把那些戰俘編成勞動改造兵團,讓他們去開荒,去修路,去挖礦!她用你們送過去的人,去建設她的後方,去生產更多的物資,然後再用這些物資,製造出更多的槍炮,來把我們剩下的十幾萬人,也變成她的勞動力!”
“你們不是在消耗她!”
“你們是在給她輸血!是在幫她建設共和國!”
程,耿的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帳內所有人的心上。
獨臂師長臉上的憤怒,漸漸變成了愕然,最後化為一片蒼白。
其餘的將領,也都麵麵相覷,從彼此的臉上,看到了同樣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他們引以為傲的計策,那個“不費一兵一卒,吃垮共和國”的妙計,在程耿這番剖析下,竟顯得如此可笑,如此幼稚。
他們成了最大的傻子。
成了敵人最得力的幫手。
陳慶之摩挲著子彈的手,終於停了下來。
他抬起頭,深深地看著程耿。
“你說的,有證據嗎?”
“證據?”程耿自嘲地一笑:“我就是最好的證據。”
“我,講武堂陸軍係第一期學員,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我的老師,是共和國最頂尖的軍事理論家。我比你們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更了解共和國的軍隊,更了解沐瑤的戰爭思想。”
“她從不打沒有準備的仗,更不會做虧本的買賣,她比任何人都理解‘戰爭經濟學’!”
“她頒布《戰俘優待條令》,不是因為她心軟,而是因為在她眼裡,一個活著的戰俘,價值遠比一具屍體要大得多。”
“她要的,根本不是相箕山這一城一地的得失。”
“她要的是我們這二十萬人!”
“她要把我們所有人都變成她工業帝國版圖上的一顆螺絲釘!”
帳內,死一般的寂靜。
針落可聞。
將領們感覺自己的後背,陣陣發涼。
如果程耿說的是真的,那他們麵對的,根本不是一個古代的君王,而是一個精於計算,冷酷到極點的資本怪物。
“所以,你叛逃,就是為了告訴我們這些?”
陳慶之的決斷,打破了沉默。
“不。”程耿搖了搖頭。
“我是來告訴你們,怎麼打敗她。”
他看向陳慶之,決斷裡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自信。
“總司令,您想贏嗎?”
“不是靠投降這種小聰明,換來苟延殘喘。”
“而是一場真真正正的,能讓沐瑤都感到痛的勝利。”
陳慶之的身體,微微前傾。
程耿知道,他賭對了。
“想打敗沐瑤,就不能用農民的思維去跟她打仗。”
“她跟我們打的是工業戰,是經濟戰!我們卻還在想著怎麼拚人頭,怎麼拚血勇,這從一開始就錯了!”
“我們需要改變!”
“我們需要建立自己的兵工廠,提升我們的武器裝備!我們不能再讓弟兄們拿著大刀長矛,去衝擊人家的機槍陣地!”
“我們需要專業的戰術!巷戰,山地戰,遊擊戰!用我們最熟悉的地形,去抵消她火力的優勢!”
“我們需要專業的指揮官!需要懂得現代化戰爭,懂得如何以小博大,如何精準打擊的軍官!”
程耿挺起胸膛,決斷灼灼。
“而我,程耿,恰好就是你們最需要的人。”
“我和你們一樣,是農民的兒子,是無產階級。但我又和你們不一樣,我懂軍事,我懂戰爭,我更懂沐瑤!”
“把指揮權交給我!”
“我不需要二十萬,給我五萬人!三個月!我必定為總司令,拿下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狂妄!”
獨臂師長終於忍不住,再次怒喝。
“你一個叛將,憑什麼讓我們相信你!還想要兵權?你做夢!”
“就是!總司令,此人狼子野心,絕不可信!”
將領們再次鼓噪起來。
他們無法接受,一個昨天還是敵人的家夥,今天就敢在他們麵前大放厥詞,甚至索要兵權。
陳慶之沒有理會他們。
他隻是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程耿麵前。
兩個同樣年輕,卻站在命運岔路口的男人,四目相對。
許久。
陳慶之伸出手,拿起了程耿從軍械庫裡帶出來的一支,嶄新的共和國製式步槍。
他將步槍拿到眼前,仔細端詳著。
那冰冷的鋼鐵槍身上,倒映出他平靜無波的臉。
“你說,你知道如何打敗她。”
陳慶之的決斷,很輕。
“現在,告訴我。”
他的手指,緩緩劃過槍機的位置。
“這種槍,你們講武堂,教的有效射程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