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約定,沐瑤一方,隨行人員不得超過一百人。
可現在,辰時已至,日頭高懸,對麵的山道上,依舊空空如也。
“媽的!那個毒婦耍我們?”
獨臂師長狠狠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碗亂跳。
他本就對“談和”一事憋了一肚子火,現在更是焦躁難耐。
“她是不是怕了?知道我們在這兒擺了兩百杆槍,不敢來了?”
“總司令,我說就該直接帶兵殺過去!跟她費什麼話!”
將領們再次鼓噪起來。
程耿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眼神平靜得有些反常。
“各位將軍稍安勿躁。”
“她會來的。”
程耿的言語,帶著一種篤定。
“她這種人,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也從不會失信於一場她自己挑起的牌局。”
獨臂師長還想反駁什麼,卻被陳慶之一個手勢製止了。
陳慶之沒有說話。
他隻是安靜地坐著,目光望向遠方的山道。
他比在場的任何人都了解沐瑤。
她不僅會來,而且一定會用一種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奪回這場談判的主動權。
他隻是不知道,這一次,她準備做什麼。
就在此時,山道儘頭,一個負責瞭望的哨兵,突然發出一聲驚疑不定的呼喊。
“來了!有人來了!”
所有人的決斷,瞬間被吸引過去。
隻見遠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一個。
隻有一個。
那黑點不疾不徐,正順著山道,一步步朝他們走來。
獨臂師長眯起獨眼,看了半天,滿臉困惑。
“一個?什麼意思?派個探子來送死?”
“不對。”
程耿站了起來,他手裡的望遠鏡,死死鎖定著那個越來越清晰的身影。
他的語氣裡,透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
帳內的將領們,也紛紛舉起了望遠鏡。
漸漸地,那道身影在他們的視野中清晰起來。
不是男人。
是個女人。
她穿著一身他們從未見過的,剪裁利落的深色衣物。
不是裙裝,也不是鎧甲。
是一種他們無法形容的,帶著一種肅殺之氣的裝束。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張臉,也終於變得清晰可辨。
轟!
仿佛一道無聲的驚雷,在所有將領的腦海中炸開。
沐瑤。
竟然是沐瑤!
她來了。
她一個人來的。
天地間,一片死寂。
兩百名荷槍實彈的士兵,十幾名身經百戰的將領,就這麼呆呆地看著那個孤身前來的女人。
風吹過山崗,卷起塵土,卻吹不散這片凝固的空氣。
所有人都懵了。
他們設想過無數種可能。
沐瑤會帶著精銳的衛隊,重機槍,甚至大炮。
她會擺出共和國總統的威儀,前呼後擁,戒備森嚴。
可他們唯獨沒有想到,她會一個人來。
這算什麼?
羞辱?
還是……極致的蔑視?
“是陷阱!一定是陷阱!”
一個師長最先反應過來,眼神驚恐,四下張望。
“周圍肯定有埋伏!有她的神槍手!”
“快!戒備!全員戒備!”
場麵瞬間混亂起來。
兩百名士兵緊張地舉起槍,對準了四周的每一處山石草木。
“殺了她!”
獨臂師長猛地拔出腰間的手槍,獨眼赤紅,狀若瘋狂。
“她自己送上門來的!殺了她!現在就殺了她!”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他的吼聲,點燃了許多人心中的瘋狂。
是啊。
殺了她,這場戰爭不就結束了嗎?
“誰敢動!”
一聲暴喝,來自程耿。
他一把按住獨臂師長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後者痛呼出聲。
“你瘋了!”
程耿的厲喝,冰冷刺骨。
“你以為殺了她,戰爭就結束了?我告訴你,那才是真正末日的開始!”
“共和國的工業機器會徹底瘋狂!百萬大軍會踏平整個北境!到時候,我們所有人都得給她陪葬!”
“她敢一個人來,就沒怕過死!”
“她是在賭!賭我們不敢開這一槍!”
程耿的話,像一桶冰水,澆在眾人滾燙的頭頂。
獨臂師長臉上的瘋狂,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蒼白。
他看著那個越走越近的女人,握著槍的手,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他不敢。
他真的不敢。
陳慶之始終沒有動。
他的目光,死死鎖在沐瑤的身上。
他知道,程耿說得都對。
但又都不全對。
沐瑤不是在賭。
她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一個她用絕對的實力,碾壓一切的事實。
她用這種方式告訴他們,你們這兩百人,你們手裡的槍,你們所謂的勝利,在我眼裡,與塵埃無異。
我來了。
我一個人。
包圍了你們兩百個。
沐瑤的腳步,終於踏入了這片由兩百杆槍組成的包圍圈。
她走得很穩。
沒有絲毫的遲疑和停頓。
她從那些緊張到額頭冒汗的士兵麵前走過,仿佛隻是路過一群沒有生命的稻草人。
她的目光,始終平視前方,落在長桌後的陳慶之身上。
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
平靜,淡漠,仿佛萬古不變的深潭。
她身上那套深藍色的炎黃裝,在周圍一群灰頭土臉的工農軍將領的襯托下,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的……高級。
那不是女人的衣服。
那是權力的製服。
終於。
她在長桌前站定。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獨臂師長,程耿,以及那些或憤怒,或恐懼,或茫然的將領。
當她的目光落在程耿身上時,隻停留了不到半秒。
沒有任何情緒。
就像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程耿的心,卻沒來由地一沉。
最後,她的目光,回到了陳慶之的臉上。
兩人隔著一張桌子,四目相對。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