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世忠,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兩團在海麵上緩緩熄滅的火焰,內心沒有絲毫波瀾。
這就是……沐瑤想要的戰爭嗎?
“命令各艦,自由射擊。”他再次下令,聲音裡聽不出一絲情緒。
命令下達,屠殺正式開始。
“轟!轟!轟!轟——!”
延綿十公裡的戰列線上,三百多門後膛線膛炮,開始以每分鐘三到五發的速度,向著朝和艦隊傾瀉著鋼鐵和烈焰。
整個海麵,仿佛變成了一口被煮沸的鐵鍋。
密集的炮彈如同冰雹般落下,掀起一道道巨大的水牆。
朝和國的木質戰船,在這種級彆的飽和式打擊麵前,脆弱得如同紙糊的一般。
爆炸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一艘又一艘的戰船被點燃,被炸成碎片,被攔腰截斷。
斷裂的桅杆,破碎的船帆,還有無數漂浮在海麵上的屍體,迅速將這片蔚藍的海域,染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赤紅。
朝和國的士兵並非不勇敢。
他們冒著彈雨,拚命地劃動船槳,試圖靠近。
船上的老式滑膛炮也在徒勞地還擊,但它們射出的實心彈,大多在中途就無力地落入海中,偶爾有幾顆僥幸砸在共和國的鐵甲艦上,也隻是發出一聲清脆的“當啷”聲,然後被厚重的裝甲彈開,連一道白印都未能留下。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單方麵的屠宰。
“將軍!頂不住了!右翼艦隊已經崩潰了!”
“將軍!我們的船……我們的船都在沉沒!”
“長門”號上,山本大將雙目赤紅,死死地抓著船舷的欄杆,指甲因為用力而深深嵌入木頭裡。
他看著自己的艦隊如同被割草一般成片倒下,看著那些英勇的帝國士兵在烈火和爆炸中化為焦炭,他的心臟在滴血。
他知道這是誘餌計劃,知道他們注定要失敗。
可他沒想到,失敗會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慘烈。
“不準退!誰敢後退,格殺勿論!”
山本抽出指揮刀,麵目猙獰地咆哮著:“衝上去!衝上去和他們撞在一起!用我們的血肉,也要在他們的鐵甲上啃下一塊肉來!”
在他的逼迫下,殘存的朝和戰船,依舊悍不畏死地向著那道死亡火線發起衝鋒。
看到這一幕,黃啟雲的眉頭皺了起來。
“總司令,這幫家夥是瘋了嗎?明知是送死,還往前衝?”
他通過艦隊通訊問道:“要不要我們壓上去,一鼓作氣解決他們?”
“不必。”李世忠的聲音冷靜得可怕:“命令艦隊,引擎後退二,與敵軍保持一萬米距離。邊撤邊打。”
“後退?”黃啟雲愣住了。
“執行命令。”李世忠的語氣不容置疑。
雖然不解,但黃啟雲還是立刻下達了命令。
於是,海麵上出現了詭異的一幕。
南海艦隊的三十艘鐵甲艦,開始緩緩地向後倒退,如同在戲耍獵物的猛獸,始終與拚死衝鋒的朝和艦隊保持著一個絕對安全的距離。
而它們舷側的炮火,一刻也沒有停歇。
敵進,我退。
敵疲,我擾。
這是沐瑤在軍校親自教授的戰術精髓,用在這裡,簡直是為這場屠殺量身定做。
海戰從中午一直持續到黃昏。
當夕陽將海麵染成一片金紅時,炮聲終於漸漸稀疏下來。
原本鋪滿海麵的兩百多艘朝和戰船,此刻隻剩下不到五十艘。
而且個個帶傷,有的燃著大火,有的斷了桅杆,如同海麵上苟延殘喘的殘骸。
超過十萬人的朝和海軍,傷亡過半。
而南海艦隊,三十艘戰艦,毫發無損。
甚至連油漆都沒有被多蹭掉一塊。
艦橋上的共和國官兵們,已經從最初的興奮,變得有些麻木。
他們隻是機械地裝填、瞄準、開火。
看著遠方的船隻在自己的炮火下化為齏粉,看著成千上萬的生命在眼前消逝。
起初,還有人會為精準的命中而歡呼。
但現在,沒有人再歡呼了。
李世忠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種變化。
他看到,一名年輕的炮手在開炮的間隙,點燃了一支香煙,他的眼神空洞,臉上帶著一種混雜著疲憊和殘忍的笑容。
他看到,一些士兵開始對賭,賭下一輪齊射能擊沉幾艘敵船。
野獸……正在蘇醒。
李世忠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報告總司令!”姚青冷靜的聲音從通訊頻道中傳來:“敵軍殘餘艦隊,正在轉向!航向……東北!”
李世忠立刻舉起望遠鏡。
果然,海麵上那幾十艘殘存的朝和戰船,在旗艦“長門”號的帶領下,不再進行自殺式的衝鋒,而是掉轉船頭,仿佛一群喪家之犬,拚命地向著東北方向逃竄。
“想跑?”黃啟雲冷笑一聲:“總司令,下令追擊吧!一舉全殲他們!”
全殲他們。
畢其功於一役。
這是任何一個指揮官在取得如此輝煌的勝利後,最本能的想法。
李世忠握著望遠鏡的手,微微收緊。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一支被打殘的潰軍,逃跑時不應該是四散奔逃,各自逃命嗎?
為什麼他們會如此有組織性?隊形雖然散亂,但所有船隻都堅定地朝著同一個方向,仿佛那裡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他們。
一個陷阱?
這個念頭在李世忠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可他隨即又推翻了這個想法。
用什麼來設陷阱?用更多的木船嗎?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任何陰謀詭計都顯得蒼白無力。
也許……隻是他們的指揮官還沒有死,在拚命地收攏殘兵,試圖逃回本土。
李世忠的目光,落在了海圖上。
東北方向……穿過這片海域,再往前,就是一片被稱作“魔鬼咽喉”的狹窄海峽——盧梁海峽。
那裡島嶼密布,暗礁叢生,水流湍急,絕不是大艦隊航行的理想之地。
他們想逃進那裡?
李世忠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他想起了沐瑤在海州辦公室裡對他說的話。
“我需要你,親手去激發他們骨子裡的獸性。”
“既然已經是反派了,又何必在乎用什麼手段呢?”
勝利者,是不受譴責的。
而成為勝利者,就需要不惜一切代價。
追上去,將這支殘兵敗將徹底碾碎在盧梁海峽,用一場酣暢淋漓的追殲戰,來為這場海戰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這,不正是激發“獸性”最好的催化劑嗎?
當士兵們習慣了追殺落水狗,習慣了對毫無還手之力的敵人傾瀉炮火,他們離“野獸”也就不遠了。
李世忠緩緩放下了望遠鏡。
他的內心,天人交戰。
理智告訴他,窮寇莫追,一支潰而不散的軍隊,背後必有圖謀。
但來自最高統帥的命令,那冰冷而決絕的意誌,卻在催促著他。
最終,那張雕塑般冷硬的臉上,所有的猶豫都化為了決斷。
他拿起送話器,冰冷的聲音傳遍了整個艦隊。
“全體注意。”
“我不管敵人想耍什麼花樣。”
“今天,在這片海上,一個敵人也彆想活下來。”
“命令,全艦隊,引擎全速,追擊!”
“目標,盧梁海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