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似乎總比海州來得更早,也更肅殺一些。
兩年的時光,足以改變很多東西。
曾經彌漫在空氣中的革命激情與戰火硝煙,早已被歌舞升平的繁華所取代。
在代總統孔雲輝“休養生息、發展經濟”的政策下,京畿地區呈現出一種烈火烹油般的盛景。
新建的工廠日夜轟鳴,股市的指數節節攀升,西式的高樓大廈拔地而起,街頭的仕女們穿著從海州運來的時髦洋裝,談論著最新的電影和戲劇。
然而,在這層鍍金的表象之下,一股不安的暗流卻在悄然湧動。
因為那個女人,要回來了。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在一夜之間傳遍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從高高在上的議會大廈,到街頭巷尾的茶館酒肆,所有人都在用一種混雜著敬畏、恐懼與好奇的語氣,談論著同一個名字——沐瑤。
對於底層的百姓而言,她是那個帶領他們推翻了舊王朝、給了他們土地和尊嚴的“聖人”。
但對於如今掌握著京城實權的官僚、資本家和舊貴族來說,她是懸在頭頂的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是那個遠在天邊卻始終陰魂不散的夢魘。
“她怎麼突然回來了?不是說在新大陸的戰事正緊嗎?”
“誰知道呢?這位姑奶奶的心思,從來就沒人能猜得透。怕不是……回來‘要賬’的吧?”
“噓!慎言!小心隔牆有耳……”
類似的竊竊私語,在京城的各個權力節點中回蕩。
總統府,曾經的皇宮大內。
如今,這裡已經成為了共和國最高的權力中心。
富麗堂皇的議事廳內,巨大的水晶吊燈散發著柔和而奢靡的光芒,照亮了長桌旁那一張張神情各異的臉龐。
坐在長桌次席的,是代總統孔雲輝。
這兩年,他保養得愈發好了,原本清瘦的臉頰如今圓潤了不少,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炎黃裝,更襯托出他如今身為國家實際掌控者的威儀。
坐在他對麵的,是陸軍總司令劉相誌。
這位曾經在舊軍隊中摸爬滾打上來的老軍閥,如今也換上了筆挺的元帥製服,胸前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勳章,手指上戴著碩大的寶石戒指,顯得富貴逼人。
“老孔,你說那女人這次回來,到底想乾什麼?”劉相誌手裡轉著那枚寶石戒指,語氣中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焦躁:“咱們這兩年好不容易才把局麵穩定下來,她這一回來,怕是又要起波瀾了。”
孔雲輝端起麵前的咖啡,輕輕抿了一口,鏡片後的雙眼閃過一道精光:“還能乾什麼?前線的戰報你我都看了,歐羅巴那邊就是個無底洞。她這次回來,十有八九是為了錢和人。”
“還要錢?還要人?”劉相誌一聽就炸了,猛地一拍桌子:“她瘋了吧!這兩年,為了支持她那兩場破仗,國庫都快被掏空了!咱們陸軍的軍費一減再減,下麵的弟兄們早就怨聲載道了。她還要怎樣?真要把這個國家拖垮她才甘心嗎?”
“稍安勿躁。”孔雲輝放下咖啡杯,慢條斯理地說道:“她要,我們不給就是了。”
“不給?”劉相誌愣了一下,隨即有些遲疑:“這……能行嗎?她畢竟是名義上的總統,又是武裝力量總司令,手裡還握著海州那幫殺才……”
“此一時,彼一時也。”孔雲輝冷笑一聲,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著外麵繁華的京城:“兩年前,她是救世主,是一呼百應的女皇。可現在呢?你看看外麵的報紙,聽聽民眾的呼聲。大家厭戰了,老劉。沒人願意再把自己的兒子送去萬裡之外送死,也沒人願意再把自己辛苦掙來的血汗錢,填進那個永遠填不滿的戰爭窟窿裡。”
他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盯著劉相誌:“現在,民心在我們這邊。議會裡大部分的議員,也都是我們的人。她沐瑤再厲害,難道還能跟整個國家作對不成?”
劉相誌聽著孔雲輝的分析,心中的底氣也足了幾分。他摸了摸自己腰間那把鍍金的勃朗寧手槍,冷哼一聲:“你說得對。這京城,早就不是兩年前的京城了。如今這京城內外的二十萬衛戍部隊,都姓劉!她要是真敢亂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會議室沉重的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麵緩緩推開。
一股凜冽的寒風,夾雜著若有若無的血腥氣,瞬間灌入了溫暖如春的室內。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門口。
隻見一個穿著黑色軍用大衣的身影,逆著光,出現在了門口。
她並沒有帶太多的隨從,身後隻跟著兩名麵容冷峻的副官。
但就是這一個人,當她邁步走進這間象征著共和國最高權力的會議室時,原本還在高談闊論的孔雲輝和劉相誌,瞬間感覺呼吸一窒。
那是一種久居上位者獨有的氣場,一種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令人膽寒的壓迫感。
沐瑤。
她摘下黑色的皮手套,隨手扔給身後的副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