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己巳之變”,關於袁崇煥,關於眼前這場喧囂的黨爭……
前因後果,脈絡分明。
簡單來說,以溫體仁、王永光為首的一批在“欽定逆案”後政治失勢的官員,急於打壓東林黨,實現翻身。
其本質無非是借國難重啟黨爭,清除異己,攫取權力——
溫體仁想扳倒韓鑛、錢龍錫,登上首輔寶座;
閹黨殘餘王永光,既為重塑權勢,更要順便報複東林黨。
政鬥到最後,袁崇煥於崇禎三年被淩遲處死,錢龍錫下獄後流放定海。
至此,黨爭淩駕於國事:
文臣為私怨不惜犧牲良將、構陷同僚;
崇禎帝的多疑與猜忌,亦成為黨爭的催化劑。
二者相輔相成,加速明朝的覆滅。
“嗬。”
朱幽澗在心中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
愚蠢。
何其愚蠢。
為了區區權位私利,這些螻蟻般的凡人,就敢鬨到他清修的宮殿裡來?
一股凜冽的殺意,自崇禎心底升騰而起。
溫體仁、王永光……還有東林黨……
胎息境一層雖隻是修真入門,但擊殺幾十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還是相當容易的。
朱幽澗也確實抬起了手,似有若無的靈力開始彙聚。
但,就在殺意即將噴薄而出的瞬間——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我既擁有完整的修煉體係,為何不親手改造這方天地,將這片絕靈之地,轉化為適合修煉的福地洞天?’
彙聚龍脈,梳理地氣,布下聚靈大陣。
屆時,海量靈氣彙聚。
重走仙路,衝擊金丹大道,乃至更高的境界,豈不比在前世那般艱難環境中掙紮,要順暢得多?
隻是,改造天地,需要海量資源:
特殊金屬、玉石、靈材、珍寶……
以及,無數服從命令、高效運轉的勞力。
更需要一個絕對穩定、高度統一、能夠貫徹他意誌的王朝機器,來統籌上述一切。
所以……
朱幽澗目光緩緩掃過簾外那些爭吵不休的身影,掃過冰冷恢弘的宮殿,仿佛看到了烽煙四起、卻又潛力無窮的龐大帝國。
眼下這個即將崩壞的大明。
似乎還有點用處。
至少,它是一個現成的、擁有億萬子民和龐大資源動員能力的框架。
‘大明必須存續,且必須按照朕的意誌來存續。’
為了修仙大業,朱幽澗——現在應該稱他為崇禎了——徹底接受了嶄新的身份,與隨之而來的責任。
心底的殺意緩緩收斂,轉為一種居高臨下的算計。
東林黨?
閹黨殘餘?
在他眼中,二者不再有正邪忠奸。
隻有有用和無用之彆,聽話和不聽話之分。
‘或許,讓他們死得更有價值一些,才是物儘其用。’
一個初步的計劃,在崇禎心中勾勒。
他定了定神,靈識如水銀瀉地般蔓延,將殿中每一個人的表情、竊語都捕捉得清清楚楚。
如同最高明的看客,淡定地繼續聽著帷幕之外,群臣的表演。
果然,溫體仁開了頭,後續攻訐便接二連三的出現。
時任禦史的高捷立刻出列,聲音激昂地羅織罪名:
“臣等劾袁崇煥三大罪。其一,擅殺毛文龍,假欽命而行私刑,自斷東江臂膀,使建奴無後顧之憂,方能長驅直入!此乃禍國之始!”
另一名叫史褷的禦史緊接著跟上:
“其二,縱敵入關,聞警不救,反將各路援兵儘行遣散。及至賊兵薄城,又堅拒諸將請戰之議,龜縮營內,其行可疑!”
“其三,臣聽聞其與奴酋黃台吉書信往來頻繁,內容曖昧,恐有通敵謀反之嫌!”
“此三罪,罪罪當誅!”
東林一係的官員豈能坐視?
立刻有人出聲反駁。
“荒謬!袁督師聞警即率關寧鐵騎星夜回援,千裡馳騁,血戰擊退黃台吉主力,莫非是假?”
“通敵之說更是無稽之談。若無實據,豈能因揣測便構陷邊帥謀反?此風斷不可長。”
“毛文龍驕縱不法,虛報兵額,耗費糧餉,袁督師持尚方寶劍斬之,乃整肅軍紀,何錯之有?”
雙方頓時吵作一團,引經據典,互相攻訐。
永壽宮變成了菜市場,哪裡還有半分朝廷重地的威嚴。
就在這喧囂達到頂點的時刻——
“鐺——”
一聲清越悠揚的銅磬之聲,清晰地傳入每一位大臣的耳中,壓過所有爭吵。
眾臣愕然,循聲望去。
隻見沉寂的白色簾幕,被一隻修長而蒼白的手輕輕掀開。
身著道袍的皇帝,緩步從幕後走出。
他身形消瘦,麵容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蒼白。
但那一雙眼睛,卻深邃如寒潭,帶著前所未有的淡漠與威壓。
許久未見天顏的群臣,隻覺得久未得見的天子,周身氣勢迥異以往。
少了幾分急躁易怒,多了幾分深不可測。
崇禎帝目光平淡地掃過鴉雀無聲的眾人,聲音清冷,沒有絲毫情緒:
“朕聽了半晌,你們的爭執焦點,不外乎袁崇煥斬殺毛文龍一事。是功是過,是罪非罪。”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然後提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建議:
“既如此,為何不將人提來,當麵問個清楚?”
溫體仁愣了一下,遲疑地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