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嘲歸自嘲,心底卻無半分後悔。
他走到刑架旁,解開鎖鏈,將奄奄一息的木工放了下來。
見其渾身是傷根本無法行走,他歎了口氣,喚來自己在衛中為數不多信得過的手下:
“尋個板車,小心些把他送出城去。”
臨走前,李若璉又掏出約莫十兩銀子,塞到木工懷裡,低聲道:
“拿著路上用。遠遠離開京城,再也彆回來。”
淚水從木工腫脹的眼縫中滲出。
他用儘力氣,含糊不清地連連道謝。
處理完這一切,李若璉心中稍安。
他離開北鎮撫司衙署的後門,準備返回自己在詔獄內的值房。
‘或許,這是我最後一次,以錦衣衛千戶的身份走這條路。’
李若璉剛踏進詔獄陰森的門廊,卻見值房門口,已靜靜站著一群人。
為首者麵白無須,身著象征內官極高地位的服飾,不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提督東廠的王承恩又是誰?
“李千戶讓咱家好等。”
王承恩看著愕然止步的李若璉,含笑開口道:
“陛下有旨,召您即刻入宮覲見。”
李若璉心頭一緊。
‘陛下要見我?一個區區五品錦衣衛千戶?’
還是現在?
他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最先冒出的便是違抗劉僑命令、私自放走木工之事。
此事已上達天聽?
還是劉僑惡人先告狀?
可陛下若真要追究,直接下旨拿問便是,何須勞動司禮監秉筆太監親自來請?
李若璉越想越覺得矛盾重重,理不出頭緒。
看著麵前這位氣度沉穩、笑容溫和的大太監,他嘴唇動了動,想試探著問幾句,但王承恩已轉身道:
“李千戶,請隨咱家來吧。”
李若璉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下意識摸了摸袖子,裡麵空空如也——方才的十兩銀子已是他能拿出的全部。
加上他本性正直,從未做過行賄鑽營之事,此刻即便想打聽,也不知從何開口。
‘罷了!’
一股倔強之氣自李若璉心底湧起: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大不了便是罷官去職。
要麼縮頭一刀,伸頭也是一刀。
總之,他李若璉行事但求問心無愧,有何可怕?
李若璉挺直腰板。
‘走!’
馬車駛入紫禁城,穿過一道道宮門,最終在永壽宮前停下。
李若璉還是第一次來到皇帝日常起居的宮殿,忍不住抬頭打量。
隻見宮殿巍峨,雖不似前朝三大殿那般恢弘,卻自有一股深沉威儀,肅穆得讓人窒息。
“李千戶,此處是宮闈重地,不可肆意張望。”
王承恩輕聲提醒,語氣並無責備,更像善意的提點。
李若璉連忙收斂視線,眼觀鼻,鼻觀心,緊跟王承恩的步伐。
一進入永壽宮,暖意撲麵而來,叫李若璉登時出了層薄汗。
沒等李若璉適應這溫度,便聽到裡麵傳來談話聲。
其中一個聲音頗為熟悉。
他悄悄抬眼望去,隻見另一個身著飛魚服的背影,正恭敬地抱拳向禦座方向回稟著什麼。
原來是他上司的上司、新任錦衣衛都指揮使駱養性。
更讓李若璉心頭一跳的是,在駱養性麵前的地上,赫然擺放著三副擔架,上覆白布勾勒出人形輪廓。
“陛下,此三人便是將【種竅丸】分食的劉禦史、張主事、李郎中。”
隻聽駱養性稟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