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賢痛心疾首地看向兒子:
“待我走後,勳貴中誰能接過這千斤重擔,於未來仙朝維係我等地位,為陛下分憂,而非成為陛下拖累?”
張之極本能地想說“不是還有兒子我嗎”?
話到嘴邊,迎上父親深邃而帶著審視的目光,似乎在說“就憑你?”,他頓時語塞,一股自慚形穢之感湧上心頭,隻能改口道:
“這個……勳貴之中,能者亦有不少。譬如成國公朱純臣,襄城伯李國楨,還有……還有……”
他“還有”了半天,想不出還有哪位勳貴子弟能當此大任。
張維賢臉上失望之色更濃,近乎無語:
“靠朱純臣?”
“哼,此人誌大才疏,性情浮躁,平日裡隻知享樂。”
“若將勳貴未來係於此人身上,非但不能光大門楣,連最後一點祖輩掙下的體麵,都要被他敗個精光。”
祠堂內陷入一片沉寂。
張之極不知自己還能說什麼,索性默數祖宗牌位前擺了多少隻蠟燭。
張維賢臉上掠過一絲深深的疲憊。
他沉默良久,擺了擺手:
“眼下最緊要的,是抓緊修煉。”
這一刻,他似乎拋開了先前“體弱無望”的消極,眼中重新燃起鬥誌。
隻因張維賢忽然間想通了:
必須爭取多活幾年。
無論如何,也要撐到下一代勳貴中,可堪造就的年輕人成長起來。
他的長孫取名張世澤,因年幼尚不知其心性,能否擔得起英國公府未來的重擔。
若自家子孫不成器,便隻能放眼整個勳貴集團,去尋覓、培養尚有潛力者了。
“之極,凝神靜氣,再試一次!”
張維賢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沉穩,不再提修煉艱難的話,重新盤膝坐好,依照《正源練氣法》的指引,儘力捕捉靈感。
之後的十幾二十天,張維賢父子足不出戶,日夜待在祠堂中修煉。
而他們的情況,也僅僅是年底北京城內的一個縮影。
所有拍得種竅丸、獲得修煉資格的官員,均陷入了閉關狀態。
府門緊閉,謝絕訪客,各自在書房、靜室——
乃至如張府這般,選擇在祠堂等自認為能得庇佑的肅穆場所,嘗試踏入仙途。
東林黨人除外。
儘管他們也會尋覓溫暖安全的角落潛心修煉,但核心人物如韓爌、錢龍錫、李標等人,卻時常秘密聚會。
一方麵交流那微乎其微的修煉心得,另一方麵,則不可避免地暗中計較資源分配。
在未來“仙官”埋頭苦修的同時,關於崇禎帝得蒙真武大帝傳法、奉天門拍賣仙丹、駕雲淩天、幻境傳道……
以北京城為中心,一係列石破天驚的消息,通過官方的塘報、私人的信函、商隊的口耳相傳,如暴雪般灑向南直隸、川黔、兩廣、關外,觸及大明疆域的每一個角落。
朝野上下,士農工商,無不為之駭然。
多方勢力蠢蠢欲動,隻待來年。
不知不覺間。
尋常百姓在年關將近的忙碌、與對仙緣傳聞的津津樂道中,迎來了崇禎二年的尾聲。
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