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落到地麵一個曲身半蹲,化去慣性力道,轉身一刀梟下敵騎首級探手抓住,渾身血淋淋,狀若厲鬼,又狂奔回去。
另一處,穆雙全想擒一個活口來的,可是拚鬥之際很難掌握分寸,下手重了,把膽怯的對手給結果掉,幾乎與黑娃前後腳趕到黑臉老卒撲倒處。
把首級和崩口子的重刀擲一邊,黑娃小心去扶黑臉老卒,口中哀哀叫道:
“老爹,老爹醒來……”悲傷之情溢於言表。
穆雙全擔心黑娃毛手毛腳沒個輕重,趕緊阻止:“等等,黑娃你彆亂動,待我把箭杆給截了。”上前蹲下,一手扶著箭杆下端,一手持刀,用刀口朝外巧勁一割,箭杆整齊截斷。
托著黑臉老卒,穩穩地翻轉過來,穆雙全指頭探去,隻察覺到了微弱脈息。
這一箭正中後心偏左,入肉兩寸有餘,此時又在荒原野外,穆雙全束手無策,心中叫苦不迭,黑老鱉這一遭,怕是難逃了!
半響,黑臉老卒幽幽醒轉,睜開渾濁老眼,見黑娃渾身是血抱著他哀哭,再略轉眼珠,見什長完好無損湊了過來,知道這仗終究是打贏了。
露一絲笑,黑臉老卒乾癟嘴唇顫抖,微弱道:“黑娃,彆哭……男兒流血,不流淚,我不成了,以後,你照顧好自個……老穆,拜托你……把我這次的斬獲……全部給黑娃……換功勞……”
斷續說到此處,聲音已是低不可聞。
饒是穆雙全見慣生死,此時也悲痛難忍,他與黑老鱉搭夥有四年之久。
從刺配小卒一路摸爬積累軍功升伍長,再升任什長,期間生生死死,兩人不知經曆了多少凶險,黑老鱉對他幫助甚大。
以黑老鱉在軍中混的年頭和本事,早該是什長甚至夥長了,隻怪黑老鱉每次運氣欠佳,錯過許多機會,是以一直到現在,還在伍長的位置廝混著。
穆雙全握住黑老鱉艱難摸索著的枯瘦左手,忙點頭應承道:“老鱉,你放心,我懂你意思,這次功勞,足夠給黑娃換一個不用巡邊,也不用打仗的閒編,我豁出去,也要幫他爭取。”
黑老鱉咕噥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話,放下心事,頭一偏,無力歪落一邊。
黑娃呆了半響,抱著黑臉老卒,大放悲聲。
他憨,
他笨,
他木納,他一根筋,心中卻明了,誰對他是真好,還是假好。
黑老爹這一去,讓黑娃心如刀割,悲哀如蟲蟻噬骨,痛楚難以言語……連意識旁觀的常思過,亦是感同身受,滿腹心酸,好生難受!
穆雙全拍了拍黑娃的肩膀,給予無聲安慰,都是軍中糙漢,其它話也說不來。
他留了兩分心神,注意著四處動靜,
戰場還沒有打掃,散落四處的敵騎屍體也沒有補刀,
他得防備著,不能再像黑老鱉那樣中了暗箭,心中深深歎息,老鱉這樣精明的滾刀肉,終究還是老了,反應已經不及去年,否則,用弓箭對付一個三十步外,又是下馬了的北戎賊騎,哪用得著全幅心神投入以至於中了背後暗箭?
目光掃視一圈,突地身形一滯,看向上空仍舊在盤旋的那頭該死的大鷹。
他們的行蹤被發現,都是北戎賊騎豢養的獵鷹給指引而來。
穆雙全對天空翱翔的獵鷹,可謂是恨之入骨,而且必須除之後快,否則,等到獵鷹確認地上的北戎賊騎全部死絕,很快會掉頭北去,再引來大隊的北戎賊騎,那樣,就麻煩大了。
摸起地上丟棄的角弓和箭矢,穆雙全想了想,對哭聲漸歇的黑娃道:“黑娃,快把天上那扁毛射落下來,不能讓它回去報信。”
常思過清晰地感受到體內的戾氣和悲痛,隨著一縷淡灰氣息,溢散出身體,各種雜亂記憶畫麵,快速的被他全麵接受。
他知道,這具身體,算是徹底歸他所有,沒了隱約的阻障和掣肘。
也就頃刻間,負麵情緒一掃而空,心中再無塊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