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過很順利地把三隻小銅瓶要了回來。
勤務樓的於老在年底很忙,他暫時沒時間去往府城,也與常思過沒有特意交代,說是方將軍的吩咐有關,否則,於老再不得空閒,也會特意冒雪跑一趟北楓府城。
兩人又跑一趟檢傷舍,找到易尚延熟悉的藥師,幾經介紹,請到一名懂行的莊姓中年藥師,幫他們鑒定三隻密封銅瓶內的藥物是毒藥還是良藥。
他們兩個外行,不敢隨便亂動開啟殺手留下的瓶子。
誰知道裡麵裝著什麼害人於無形的毒物
莊藥師聽說這三個銅瓶出自大名鼎鼎的“殘夜”,很是小心謹慎,穿戴一身古怪皮質袍服罩在外麵,頭上戴著皮頭套,眼睛部位鑲嵌打磨薄而透明淡黃色水晶片,戴上皮質薄手套,渾身臃腫嚴密得像個宇航員,拿上銅瓶進入一個單獨密封的房間。
還帶進去一隻皮質箱子,和幾頭裝籠子裡的老鼠、兔子、雞子等。
等了約半個時辰,莊藥師出來,交給常思過兩個方形的小銅瓶子,脫去一身累贅,頭發被汗水打濕,他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笑,道
“幸不辱命。這兩個瓶子裡裝的是毒藥,透明無異味,大約有一錢的份量,我各用去了針尖大一點,這兩種毒藥大同小異,放置於空中,或者塗抹在完好皮膚上,不會毒傷人,但是,隻要刺破皮膚,見血就能迅速腐蝕擴大傷口,稍微大一點藥量就傷人性命,建議慎用。”
“毒藥份量不多,我手頭也缺乏驗藥工具,所以不知毒藥的具體組成部分,據我的經驗判斷,這是混合了蝰毒,以及非常罕見的火戟木汁液精煉而成的毒物。我留下了原來裝毒藥的銅瓶,裡麵還殘餘稍許,正好可以用來實驗毒藥塗抹武器後的準確時效,需要天出結果。”
又從皮箱裡取出一個小銅瓶,表麵鋥亮,是原來的瓶子。
“這裡麵裝的是一顆丹藥,無毒性,似乎是這兩種毒藥的解藥,但是又有些區彆,常先生你若是想弄明白,可以去府城供奉分堂,他們有專門的驗藥師。”
常思過道謝一聲接了小銅瓶,把毒藥和丹藥分彆收進袖袋。
他當時聽到女殺手在中毒針後呼救,另一名殺手摸出來一個小瓶,隻是被他阻止,女殺手功虧一簣毒發身亡,眼前這位藥師的判斷很準,這瓶子裡的是能救治女殺手的解藥,他留下來或許有用。
說幾句客氣話,摸出一張百兩銀票,硬塞給客氣推脫的莊藥師。
他不喜欠人情,能用銀票解決是最實惠的方式,說不定下次還要請人幫忙。
走出檢傷舍,常思過隨手拿出其中一個方形銅瓶,遞給貌似不在意實則目光老是在他袖口打轉的易尚延。
易尚延一把搶過毒藥,原形畢露哈哈大笑“得來全不費工夫。”
接著又惡狠狠道“他奶奶的,下次再讓我碰到那些鬼鬼祟祟家夥,老子要以其人之道讓他們變成真正的死鬼,哼”
好友斷去一腿,差點喪命,他對殺手的歹毒很是介懷。
收了銅瓶,扯著常思過往人市方向走,又擠眉弄眼笑得賤兮兮的“哥哥給你一次買兩,年輕人嘛火力壯,一個伏不住。”
常思過翻了個白眼,沒理睬變得不正經的家夥,倒是不拒絕第三次來人市。
可是見到塗脂抹粉又強做歡顏長相像如花鳳姐一樣女子,他立即倒儘胃口,拚著翻臉也拒絕掉易尚延的不知是好意,還是暗戳戳的歹意,隻給宋牧選了一個臉頰黑紅稍過得去的粗使女子,年紀約三十餘歲。
他寧願自己掃灑,也不願屋簷下多一個不入眼的婢女仆婦同住。
回院子時候單立文早就走了。
半躺在床上假寐的青衫男子聽得聲音,睜開眼睛,見到幫他選的使女,目光和表情變得豐富生動,與表功的易尚延對視約三息,嘴角抽動,憋出一句“謝謝你啊”
說了四個字,很難得的還加了個語氣助詞。
常思過差點憋笑出內傷,趕緊拿上他放在堂屋的物品閃人,回自己屋子。
把紅紙裁開,用買來的土漿糊拚接成長條狀,後天過年了,他要寫下平生第一幅對聯,給空落落的堂屋大門兩邊,增添點喜慶的年味。
先用宣紙練習幾張毛筆字,待紅紙漿糊乾了,把紅紙對疊折出將要寫字的間距痕跡。
醞釀一陣,然後一筆一劃,寫下一副他家老爺子經常寫的春聯
“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
他鬼使神差用前世的漢字,寫出了這副對聯。
盯著字跡隻能算是工整,用筆毫不美感的紅紙,沉積在遙遠深處不敢碰觸的記憶,驀然泉湧,瞬間彌漫腦海。
平素殺伐無情冷漠如狼的黑袍郎,突然淚流滿麵,渾身顫抖,幾不能自抑。
他伸手撐桌,仰頭閉目,任由滾燙的淚水順頰而下,一滴滴從胸前掉落濡濕桌上的紅紙,模糊了上麵還未乾涸的墨跡,暈成紅黑二色斑斑漣漪。
那似乎隔了一個世紀的記憶。
推開沉重生鏽的閘門,讓他沉浸其中,把不願觸及的柔軟給慢慢呈現在燭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