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深從團部開完會回來時,天色已經擦黑。
北疆的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他腳步很快,心裡揣著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擔憂。
那個嬌滴滴的城裡姑娘,一個人待在那間破屋子裡,會不會正縮在角落裡哭?
他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準備好迎接一室的淒涼和一張含淚的臉。
然而,門後的景象,讓他整個人都釘在了原地。
屋裡沒有昏暗和黴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盞明亮的煤油燈,光暈溫暖。地麵掃得乾乾淨淨,坑窪處被巧妙地鋪上了幾塊平整的石板。那張缺了角的破桌子,此刻鋪上了一塊帶著淡雅蘭花刺繡的白布,桌角一個粗陶罐裡,還插著幾支迎風綻放的黃色野花。
就連那布滿蛛網的窗戶,也被擦得透亮,能映出屋外模糊的星光。
而林晚意,正坐在桌邊,手裡拿著一塊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一個搪瓷碗。她換了身乾淨的衣服,烏黑的頭發編成一條鬆散的麻花辮垂在身前,側臉在燈光下白得像玉,嘴角還噙著一抹輕鬆的淺笑。
聽到開門聲,她抬起頭,衝他彎了彎眼睛。
“回來啦?正好,準備開飯了。”
她的聲音和平常一樣,又軟又糯,沒有半點委屈。
顧硯深邁步進屋,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不真實的雲端。他環顧四周,這還是下午那間連落腳都嫌臟的破屋嗎?這簡直像是換了個地方。
“你……”他喉嚨發乾,半天隻擠出一個字。
“我怎麼了?”林晚意放下碗,站起身,走到他麵前,仰起小臉,“是不是覺得你媳婦特彆能乾?”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說不出的馨香,比任何花都好聞。
顧硯深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避開她的靠近,目光落在桌上那塊刺繡桌布上:“這些……哪來的?”
“我從家裡帶來的呀。”林晚意說得理所當然,“疊起來就一點點大,不占地方。怎麼樣,鋪上是不是好看多了?”
顧硯深沒說話,他的視線掃過屋裡的每一個角落。這不僅僅是打掃乾淨,這是一種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
“餓了吧?快去洗手,我給你下了碗麵。”林晚意說著,轉身走向角落用石頭臨時搭起來的簡易灶台。
灶台上,一口小鍋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一股濃鬱的、霸道的香氣瞬間鑽滿了整個屋子。
顧硯深常年吃的都是大食堂的粗糧或者乾巴巴的壓縮餅乾,何曾聞過這樣勾魂的香味。
他依言洗了手,坐到桌邊。
林晚意很快端著一個大碗過來,放在他麵前。
“快吃吧,路上辛苦了。”
顧硯深低頭看去。
碗裡是筋道的白麵條,湯頭呈現出一種誘人的奶白色,上麵漂浮著幾片鮮嫩翠綠的青菜葉子,還臥著一個金燦燦的荷包蛋。
在這物資匱乏、連吃口新鮮蔬菜都難如登天的邊防團,這樣一碗麵,不亞於山珍海味。
他拿起筷子,動作有些遲疑:“你……哪來的菜和雞蛋?”
“路上一個大娘送的。”林晚意早就想好了說辭,她給自己也盛了一小碗,坐到他對麵,笑眯眯地催促,“快吃吧,不然要坨了。”
顧硯深不再多問,他挑起一筷子麵,送入口中。
麵條爽滑,帶著一股純粹的麥香。那湯頭更是鮮美得讓他差點咬到舌頭,暖流順著食道滑入胃中,瞬間驅散了積累了幾天的疲憊和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