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部,後勤科。
顧硯深邁進門時,屋裡正為了一點油鹽爭得麵紅耳赤的幾個乾事,聲音像是被掐斷的雞脖子,戛然而止。
新上任的周科長眼尖,一看到他,立馬丟下手裡的算盤,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來,臉上堆著的笑容幾乎能擠出油來。
“哎喲!顧團長!您怎麼親自過來了!有什麼事兒您派個通訊員來吩咐一聲就成啊!瞧您這……”
顧硯深沒理會他的客套,從口袋裡拿出那張被他體溫捂得溫熱的紙,遞了過去。那紙張上的褶皺,無聲地訴說著主人昨夜的糾結。
周科長雙手接過,像是接了什麼軍區最高指示。他把清單展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當看到末尾那個畫得歪歪扭扭的太陽和愛心時,手還控製不住地抖了一下,隨即用一種混合著敬畏與了然的眼神看向顧硯深。
“明白!明白了!”他把清單寶貝似的往懷裡一揣,轉身就對著手下人吼道,“都愣著乾什麼!手裡的活都停下!趕緊的!按咱們林老師家屬的單子,把東西配齊!大米,去一號倉庫,開那袋給首長們特供的新米!豬肉,去肉聯廠提最好的那塊五花肉,肥瘦相間的,跟劉師傅說清楚,是給咱們大院的功臣林老師補身子的!”
就在這時,隔壁二營的張營長也走了進來,嗓門洪亮:“老周,我們營那批訓練服的扣子還沒發下來嗎?戰士們衣服都快穿不住了。”
周科長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換上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老張啊,這事我記著呢,可最近物資緊張,扣子還沒到,你再等等。”
打發完張營長,他立馬又變回那副諂媚嘴臉,指著牆角一個正在打掃衛生、灰頭土臉的人:“李建軍!死那兒乾嘛?過來!”
被點到名的李建軍身體一顫,正是前兩天被停職的李建軍。他抬起頭,滿臉屈辱地挪了過來。
“顧團長還需要一些木料修繕房屋,”周科長頤指氣使地命令道,“你,去二號倉庫,把那批從東北運來的最好的鬆木板給顧團長搬出來!再配上一大包三寸釘,還有,把那把德國進口的錘子和新鋸子也拿上!”
李建軍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過去也是個管事兒的,何時乾過這種苦力活!可他一個字都不敢反駁,隻能在周科長的嗬斥和同事們幸災樂禍的目光中,扛起工具,認命地朝倉庫走去。搬運木板時,他腳下一滑,沉重的木板砸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廢物!”周科長衝過去就是一腳踹在他屁股上,“磕壞了木板你賠得起嗎?這是要給林老師家做家具的!還不快給顧團長裝好!”
顧硯深全程一言不發,隻是站在那裡,那雙銳利的眼睛盯著每一樣東西裝車。他親自檢查了木板的厚度和乾燥度,用手指摁了摁五花肉的彈性,直到所有物資都配得妥妥當當。周科長不僅沒覺得被冒犯,反而覺得這是顧團長認真負責,末了還硬是搬來一罐市麵上見都見不到的麥乳精塞上車。
“顧團長,您慢走!以後嫂子……不,林老師有任何需要,您隻管開口!”
顧硯深沒多說,借了一輛板車,將小山似的物資碼放得整整齊齊,挽起軍裝襯衫的袖子,露出古銅色、肌肉線條分明的小臂,一個人拉起了沉重的車轅。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家屬院裡,炊煙嫋嫋。
“快看!那不是顧團長嗎?”
“天哪!他……他自己在拉板車?我眼睛沒花吧?”
張嫂剛從菜地回來,就看到了這驚人的一幕。身高一米九的顧硯深,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平日裡不苟言笑,光是走過就能讓哭鬨的小孩噤聲。可現在,他正拉著一輛堆滿了木板、米袋和肉塊的板車,汗水浸濕了他背後的軍綠襯衫,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寬闊的背脊和倒三角的完美身材。
這畫麵,比看到天上掉豬肉還讓人震驚。
“哎喲我的老天爺!”張嫂的大嗓門立刻響徹了半個院子,“你們快來看啊!顧團長拉了一車好東西回來了!那是木板吧?得有十幾塊!還有那麼大一袋白花花的大米!油紙裡包著的是肉吧?那麼大一塊!還有紅糖、雪花膏……天哪,連麥乳精都有!”
她的聲音像個現場解說員,一時間,各家各戶的門都開了,軍嫂們端著飯碗,倚著門框,交頭接耳。
“這林晚意是積了什麼德?能讓顧團長這麼個活閻王為她當牛做馬?”